灯光照耀之下，怪兽尸体上的白霜反射着晶莹的光，散发出的薄雾笼罩着地面，细碎的冰晶破裂声不绝于耳。
当屏住呼吸仔细聆听，剔除冰晶与远方车辆的鸣笛，另有一阵不断减弱的沙沙声，就像是有人踏着厚厚的积雪行走。
而声音的来处是怪兽体内。
说实话，有了上次的经验，我很难不怀疑这头怪兽也想产仔，但大白天被土木战神搬来搬去，还被冰冻射线冷冻了那么久，真的有怪兽幼崽能够活下来吗？
“我打算去看看。”我起身，取下挂在墙上的棉衣。
“我也一起。”凉子跟在我身后。
我拦住她，“不安全。”
凉子拍开我的手，展示握在手里的化妆镜，“半斤八两吧，菠萝骑士先生。”
“……小心点，跟在我后面。”我无话可说，拿起桌上的手电筒，走向外面的怪兽尸体。
踏入施工区域，寒气扑面而来，干冷的空气令人不住咳嗽，几乎令人感觉不到是夏日的夜晚。
浅淡的粉色光芒亮起，撑起了一层护盾，将寒气隔离在外，凉子抛接着化妆盒，得意地看着我，哼了一声。魔法少女的各种小技能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有用。
“谢谢。”我擦掉扶手上的霜屑，登上搭在怪兽身上的阶梯，一步步向上。
之前那仿佛踏霜行者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四周只有我们的脚步声，震落倒挂的冰棱。
“呼……”凉子鼓起脸颊吐出白气，随即又挥手拨散，嘀咕着，“好幼稚……”
“那确实，恶龙吐息我十岁开始就不玩了。”我举着手电映照周围，没有任何异状。
台阶到了尽头，前方是怪兽内脏堆积成的平台，幸好这些东西都被冰层覆盖，不然想到自己踏在什么东西上面，肯定会做噩梦的。
我转过身向凉子伸出手，她紧紧握住，小心地踩踩脚下，皱着眉踏了上来，“回家之后我要洗鞋……”
“应该换双靴子什么的。”我也懊恼出来的时候考虑不周，但现在再回去更换已经来不及了，沿着似乎是肠子的东西走到了腹部裂口边缘。
浓郁的白雾从怪兽腹中涌出，手电光只能照出一片朦胧的白影，这里面如果有活动的东西，肯定会搅动雾气，根本没法隐匿身形。
“听错了吗？”凉子将一块碎冰踢进裂口，片刻后传来回声。
“你看。”我指向旁边，裂口边缘的一片冰霜莫名破碎，在灯光下呈现出暗淡的颜色。
赫然是一个脚印。
“啊……”凉子捏紧了手里，“那里面都赶上冰箱了吧，该不会是……”
“我给保卫科那边发个消息。”我点亮屏幕，原本想让凉子先等在外面，但看她的表情我就知道劝不动，“你远一点跟在后面。”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凉子指尖一弹，几个光球出现在我身边，“小心一点。”
我点点头，踏入了怪兽腹中。
黑暗扑面而来，那是没有一丝光的绝对漆黑，点亮手电，明亮的光芒在雾中画出一道笔直的白线。
如果那个东西仍然藏在里面，它肯定已经知道我来了。
真是糟糕的情况。我看向身后，凉子跟在我背后七八米外，那道划开怪兽腹部的裂缝仿佛峡谷顶端的一线天，正常的世界就在那外面。
有一瞬间我产生了不管不顾转身离开的念头，但随即，过去的那些经历浮现出来。
如果怪人袭击这种事总要发生，那就让它落到我头上吧，至少我还有骑士的力量。
手电晃动，四周的冰棱仿佛水晶一般，映射出无数变幻不定的光芒，怪兽的内脏或堆积或垂落，仿佛一个怪异的钟乳石洞窟。尽管冰冻暂停了腐败的角度，微弱的恶臭气味依然弥散在空气中。
我跳下一层不知道什么内脏构成的台阶，四周的影子也随之晃动，有那么几个瞬间我以为看到了跳跃的人影，但那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
真是讨厌的地形。我感叹着，将手电指向地面，破碎的冰晶无法掩盖脚印的指向，跟随着它就能找到那个闯入者。
“有发现吗？”我侧头问道，怪兽体内的空间不算广阔，但也不小，真要从中找到一个人也需要一定时间。
“没有。”凉子放出更多的光团，但在薄雾笼罩下，照明效果相当有限。
我继续跟踪地面的印记，一连串凌乱的脚印绵延到脏器后方，地面被踩踏了许多次，那个人似乎在犹豫着该往哪边行走，应该是发现我们察觉它的时刻。
那块脏器靠近洞壁，后面有一个狭窄的夹层，我向后做了个手势，凉子来到我的身旁，我指了指脏器两侧，她缓缓点头。
将手电筒架在一处凸起的冰棱，我避过它照亮的角度，贴在了脏器表面，凉子也如法炮制，从另一个方向一点点靠近脏器背后。
我猛然挥手，两人一同扑向后方。
一步，两步……我绷紧了神经，眼前所见却只有冰霜覆盖的怪兽内脏。
“啪！”凉子的身影出现在正对面，她同样没有碰上任何东西。
坏了……我猛然转头。
“啪！”光芒熄灭，怪兽腹中陷入黑暗。
脚步声迅速靠近，冰凉的手抓住了我，与我十指相扣。
“谁！”
魔法的光芒亮起，映出凉子的脸，但我仍然紧绷着神经，她也屏住呼吸。
“你第一次来我家就把我推了……”
“是第二次。”凉子指正，同时抬起了化妆盒。
“你还逼着我只能说是或否。”
我们同时松了口气，黑暗中替换同伴的拟态敌人已经是惯例了，骑士和魔法少女都见得不少。
那么那个东西在哪？我们绕回刚才的位置，手电筒掉落在地，一根冰棱击碎了灯泡。
敌人仍然毫无踪迹。
真是麻烦，鲸鱼的肚子都比这方便点。我啧了一声，怪兽腹中塞满了怪模怪样的构造，在紧张状态下相当容易认错。
那个东西会在哪里？我将手插入口袋，小心地环顾四周。
寒冷的空气仿佛凝固，极致的寂静中，冰晶增殖的声音不绝于耳。
对了，还有一个方向。我捏了捏凉子的手，深深呼吸，然后，猛然抬头。
魔法球骤然炸开，将腹腔照得亮如白昼，在这一瞬，我看见某个兽爪般的东西缩进了冰柱后的阴影中。
那东西一直藏在顶部！一想到我们在怪兽腹中的所有行动可能都在它的注视下，甚至从它下方走过，就觉得汗毛倒竖。
我们迅速后退，靠在洞壁边缘。
朦胧的雾中亮起血红的眼眸，冰晶的碎裂声再度响起，它仿佛壁虎般趴在各种物体表面，眼瞳与利爪的反光在凉子的照耀范围之外闪烁。
野兽的低吼在腹腔中回荡，无规律的进退带来难言的精神压力，凉子抬手，补充了几颗光球替代熄灭的那些。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有信号吗？”我问，反正人类的听力再怎么也比不过怪人，不如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没有。”
“联系不到我们，他们会找人过来的。”我将进入之前的准备和盘托出，既然怪人偷偷潜入进来，那就必然有它的目的，拖延时间只会对我们有利。
寂静继续，只是黑暗中冰屑的剥落声似乎急促了几分。
十几秒后，凉子再度抬手，准备替换光球。
雾气汹涌流淌，几枚冰晶飞射而出，击碎了空中的光源，黑暗再度降临，冰屑如雨般飘洒，腹腔的顶部黑影落下，竖瞳拉出两道猩红。
我们猛地推向彼此的手，相互借力弹开，黑影砸落地面，溅起大片雪尘。
这便是凉子设下的诱饵，该说是老牌魔法少女的战斗经验呢，还是我作为久经沙场的假面骑士灵活领会了她的意图。魔法球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光源，而故意统一替换，便是为它动手提供一个契机。
在躲避出去的同时，凉子抬手再度召唤魔法球照亮环境。
我故意后退慢了一拍，黑影落地便直接冲向了我，它的背后光芒爆亮，在视网膜中烙印下了形态。
那是个人形的东西，但体表却布满了鳞片与膨胀的肌肉，狰狞的面部生长着兽角。
我曾经相当熟悉它的那些同类。
是怪人！
它裹挟着凛冽的寒风向我冲来，挥出利爪，凉子为我们设下的护盾顷刻破碎，利爪划在了我的身上。
“嘶啦！”
“哲！”
“我没事！”我翻滚出很远，踩着滑腻的油脂冰层挣扎着起身，大团大团的棉絮从衣服的裂口中掉出。
感谢厚实的棉衣，那一下没有伤到我的身体。爆发力气让心脏一阵狂跳，我大口呼吸冰冷的空气，缓和体内涌起的燥热。
黑影迅速后退，躲开凉子的魔法射线，隐没在另一团脏器后。
下一刻，那块凸起的脏器被直接击飞，砸向凉子，冰尘中黑影冲出，扑向了被逼到墙角的我。
掀开棉衣，露出早就佩戴完成的腰带，我拨动了侧面的剑形。
“黑剑~执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