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子生气了。
认识这么长时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在愚蠢供应商以外的事情上生气。
至于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当然是根据相处中的种种细节，绝对不是午饭时间她自己说出来的。
绝对不是……
“早啊。”我翻动平底锅，煎蛋服帖地翻了个面，黄油的香气充满了房间，虽然黄油煎蛋的搭配相当罪恶，但偶尔吃吃也不坏。
“嗯。”凉子平淡地应了一声，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感觉今天氛围不太一样，换做往常，她应该会先痛苦于过量的脂肪，然后高兴地端走餐盘，我看了眼穿着松垮睡衣的凉子，摸向她的额头，“生病了吗？”
凉子侧身躲了过去，“刚梳好的头发。”
“没有累到吧？”我只能转而问道，毕竟积累了两天的疲劳，不是那么好消化的，一晚上的睡眠根本不足以补回。
“没有。”凉子摇摇头，注视着灶台边的餐盘，“吃早餐吧。”
上班，进入办公室，立刻切换为工作模式，不管怎么偷懒还是怎么提高效率，工程进行期间的活都是无穷无尽，到处都有事等着我拍板。
“几个区域分配工人……这种小事情还要吵到我这边吗？”看着手机上弹出的消息，我找到工头的电话拨过去，结果一边一个说法，讲了半天都搞不清楚。
“西原，去找那几个家伙，让他们面对面说清楚需求。”我看了眼电脑上推进中的文件，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凉子。
“好的。”凉子起身离开，十几分钟后，她发来了回信，说已经完成了交流。
完美的工作状态，看起来没有被疲劳影响，但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我翻阅着消息，上一条来自昨天下午：
今天晚上去哪里吃饭呢(*╹▽╹*)
这条是我分派了新工作之后的回复：
嗯。
落差实在有点大，但考虑到工作的原因，这也能够理解，但我还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是错觉吗？
这个疑问并未持续多久，便在午饭时分得到了解答。
“凉子，感觉你今天一上午都不是很高兴啊。”财务小姐拨弄着炒菜，随口问道。
我竖起了耳朵。
“你比他敏锐多了。”凉子相当故意地叹了口气。
所有的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来，财务小姐立刻两眼放光地追问：“是男朋友吗？男友君做了什么事吗？”
“是啊，他就是那种迟钝到不行的家伙，和木头一样，连我生气了都看不出来，估计还觉得是累了或者工作状态。”凉子状似随意地说着，隔空敲打着我，“更不要说搞懂我生气的原因了。”
“啊，不会读空气的男友最讨厌了——啊当然不是说男友君不好的意思，要是还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的话，那就得狠狠生气了。”
凉子相当认同地点点头，“最好他自己能认识到，不然就得施以惩罚了。”
“让他土下座认错！”财务小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嚷嚷，假装吃饭的我冷汗直冒。
“那不行哦。”凉子害羞地笑着，“地上太硬了我会心疼。”
所有人都被凉子撒的狗粮喂饱了，纷纷借故离开餐桌。
但有一个人，凉子口中的那根木头如坐针毡。
“……我错了。”吃完午饭，我立刻发消息认错。
消息很快显示了已读，但并没有回复，隔着屏幕我都能想象到凉子那鄙夷的眼神，多半还要加上句“敷衍”。
这大概是……没找到原因就等死吧的意思？
但我想不出来哪里惹凉子生气了，印象里这两天一切正常，什么都没发生。
好吧，遇上了两个怪人也不能说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下班时间，我也没能取得进展，凉子没有拒绝所有沟通，但也仅限于确认回家的时间，其他时候只是沉默地坐在后座上，像一座散发寒气的巨大冰山。
“我吃好了。”放下碗筷，凉子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所以，该怎么办？
我盯着面前的啤酒，看着凝结的水滴滑过商标，积累在桌面上。在她生气之后，夜晚共饮的定番也被取消了，我只能跟一瓶啤酒面面相觑。
适量的酒精能够让大脑活跃，但该想不出来的问题仍然想不出来。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最终，我选择了这个相当无赖的法子。
一个人躺在床上，感觉房间都空旷了许多，我思考着该怎么解决这件事，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是找人拿个主意，但我在工地期间的额外人际交往基本为零，连个能问的人都没有。
虽然还是有两个，但我并不想联系他们。
不过以凉子的性格，大概也能猜到我的脑容量有限，只要哭得够大声，她应该会坚持不住给我个台阶下吧。
我捂住脸，怎么想都很丢人。
明天有不少工作是可以推掉的，或许可以提早一些下班，去吃一顿寿司然后认错，可以先定个座……
我正在思考的时候，房间门被打开了，门缝里露出半张秀丽的脸庞，此刻写满了怨念。
“盯……”
“凉子……？”我被吓了一跳，没拿稳手机，直接砸在了脸上，慌忙爬起，随时准备土下座。
“你就这么睡了？”凉子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紧接着是熟悉的踢脚环节，语气带着满满的无奈与幽怨。
“不是……我正在想该怎么认错。”原本是有在想腹稿的，但辩解的时候一着急，我直接把想法说出来了。
凉子显然也没能预料到我的愚蠢行为，连踢我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接着我的话问下去，“那你说错哪了？”
在求生本能的努力之下，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我终于抓到了那个可能性最高的原因。
“伦也那个家伙一直就是这样，我马上去说他。”西泽伦也那个到处拈花惹草的态度，我早就想揍他了，凉子会看他不爽也情有可原，乃至影响到了我的形象。
“哦？还叫他伦也呢？”凉子微笑，此时在我看来不亚于吃人的恶鬼。
“西泽……西泽伦也！”求生欲的反应相当迅速。
凉子沉默，然后深深呼吸，再度呼吸，紧接着猛然将我扑倒压在床上。
“哲君你这个木头……”她咬牙切齿。
这……不对啊，只有在调情的时候凉子才会这么叫我。
“我们交往多久了？”
“快一个月。”
凉子点了点头，神情忽然暗淡下来，刚才的怒意消失无踪，“但我才发现，我完全不了解你。我知道你以前是假面骑士，但我根本不知道以前和你一起并肩作战的人叫什么，也不知道当时你们经历了什么……”
“所以不是因为西泽……”我简直蠢得不可思议了。
“确实也令人火大，但不是主要原因。”
我叹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原因吗，这也确实怪我，“抱歉，我不是故意不说的。”
“我知道回忆那些事情可能对你来说相当痛苦和艰难，但就是想知道。”凉子将手按在我的胸口，“我希望能更多了解你的过去，你的那些记忆，那些痛苦，我想跟你一起分担。”
这几年我习惯了独来独往，装成一个普通的路人甲，那些事情都被严密地封在心底，从来不和他人提及，面对凉子的时候也是这样，但却反而造成了隔阂。
毕竟是有着类似经历的人，只要说出来的话，应该能理解的吧？
我用力呼吸，感觉到情绪的不稳，那些艰难的记忆太过沉重，但我现在却有一种感觉。
如果是凉子的话，我应该能说出来。
“我会慢慢说给你听的。”
“不会嫌我烦吧？”凉子挤出一个笑容。
“不会。”虽然一直是凉子主攻，但我却意外地生不出什么反感，就仿佛身心在意志之前已经接纳了她，慢慢地融入生活之中。
“其实也不全是生气，相比你的隐瞒，我更讨厌我自己，居然会为了这种事纠结，又没法那么直接地说出来……。”凉子压在我身上，放柔和了声调，慢慢俯下身来，“你之前经历过的那些……都讲给我听好吗……”
“我也把我的故事……说给你听……”
“嗯，好。”我握住她的手，郑重点头，“那我们这算不算……和好了？”
“不算，和好也要有仪式。”
“我原本打算明天找个好的餐厅吃个饭。”
“不够呢……”
“那……唔……”我还想说什么，嘴唇却被堵住。
我闻到凉子身上淡淡的香气，心里莫名地平静下来。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呼吸有些急促才分开。
凉子直起身体，脸色有些潮红，嘴角拉出银丝，“做好准备了吗？”
接吻的时候，她的小手不老实地掀开了我的衣服，抚摸着那些伤疤与肌肉的轮廓。
“我说没好也不可能放过我的吧。”对此我早已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不主动不拒绝，等着负责就行。
凉子浅笑点头，再度俯下身来，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和好的仪式，这样，才够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