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荣王打了个十分响亮的喷嚏,两手裹紧那件毛毯式外套。
“是本王今天起太早,还是天气确实转冷了。”
从荣公主那里结果一枚手帕,荣王开始擤鼻涕,丝毫没有作为一国之主的形象管理。
“进入秋季,荣王注意保暖。”袁利坐在后方接过话茬。
“今天的风好像的确,比前几日凌厉了些。”付焕也早早来到赛场。
在决赛这个重要的日子,几个老家伙也算勤快了一回。
“莫院主,怎么一言不发,这么担心比赛的结果么?”
听到这阵动静,木以睁开面具下的双眼。
“没有,闭目养神罢了。”
场下望去,已经有近八成的观众落座。
足以看出人们对最后这场比赛的期待。
“我有个提议。”袁利手指一伸。
“你又有提议了?”木以回头,好奇他到底又想搞什么。
“在座诸位,不妨猜猜这最后一场是谁赢,赌点彩头,十万荣币,算不上多,大家都玩得起。”
“袁会长,还是算了...”付焕觉得不妥,连忙摆手。
“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荣王来了兴致:“那袁会长觉得呢?”
“我嘛...虽然多有得罪,但还是认为高歌凯进的付公子会胜。”
“带我一个!”袁利后方,曾有过一句交谈的时过擅自加入这场赌局。
支持付燎的票数来到两票。
“这...”付焕眼看没法制止,只好点头参加:“虽然我也清楚莫院主的大弟子有何实力,但该说是愿望吗,我希望燎儿能胜,这十万荣币,就当许愿了。”
“唔...本王倒是觉得,还是秦束月的胜算大点。”荣王摸着鼻子,投给秦束月一票。
秦束月将代表极诣院参加荣公主的婚庆,这件事,荣王已经获知。
“公主呢?也来玩玩?”袁利将目光投向安静坐在荣王身边的淡紫色倩影。
由于天气比往常更冷,荣公主的露肩礼裙上,裹了一层厚厚的灰色绒衣。
“不好扫各位的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跟父王一样的答案。”
袁利看向木以的座位:“三比二,莫院主,不为爱徒添上一票么?”
木以点点头:“当然,赚钱的机会谁不想把握呢。”
袁利一笑:“看来莫院主对爱徒自信满满啊。”
“玩玩而已。”摇了摇头,木以听见场上观众一阵躁动。
付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上赛场。
“付燎!冲啊!”
“打败十席!我们挺你!”
“带我们跨过那座山吧!全靠你了!”
还不等比赛开始,场上大部分支持付燎的观众已经开始忍不住喊起来。
“好气度啊,我们家袁卯要是也能这么有大师范儿就好了。”袁利叹息。
“如果他的右臂没出意外的话,一定比燎儿更有出息,可惜了,天妒英才。”
两位会长毫不吝啬赞美之词,的确是商人会干的事。
付燎在场上立定,闭起眼睛,静静等待对手到场。
时间慢慢从清晨变为早晨,天空颜色也逐渐明朗。
“莫院主,眼看就快要开始比赛了,怎么不见...”
“袁会长不用心急,比赛还没开始。”
木以打断了袁利,并补充一句:“束月从来没有迟到过。”
三年来一直如此。
不同于赛场上观众,贵宾席的包厢内长久沉寂。
虽然所有人都起得很早,但没有一个在这个时候打瞌睡。
观众已经就位,只等最后那位选手出场。
......
“来了来了!她来了!”
“秦束月来了!”
鼎沸的声音宣示着什么,贵宾席的众人纷纷坐直。
“终于要开始了啊...”荣王眼神中少见的透出期待。
最后这场比赛,主持人王有灵机巧地选择回避。
赛场交由两位选手发挥。
“你们觉得谁会赢。”
远方的看台上,木囿捋着胡须。
前几日对自己颇为不敬的那名年轻女子,原来就是极诣院的十席之首。
这也让木囿原本极大的落差感得到了释放。
至少木筱然被这样的人物比下去,木囿脸上还不至于太难看。
“说不准,两个人前面的比赛看起来都挺厉害。”木欣身为五阶彩戈,自然拎不清差距在哪。
“那女人吧。”木筱然虽然对秦束月那天的态度不满,但对方的实力还是不得不认可。
“秦束月...曲缠云...”木瑶喃喃着:“这俩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啊,而且长得还有点像。”
由于距离较远,木家人只看到赛场上的付燎嘴动了几下,随后就是秦束月朝着对方伸手做出带有挑衅意味的动作。
“开始了。”
“叮!”
两方银晃晃的剑刃交错在一起后,互相切割,并在刃与刃之间摩擦出火星。
火星沿着二人的剑刃向上移动,直至剑尖错开。
刚刚分离的两道剑刃没有犹豫,在各自主人的手里变为道道剑影。
叮铛的金属声如同奏响的乐曲,连绵不绝。
剑与剑的碰撞过于纯粹,这才让观众后知后觉。
现在的两人,都没有使用魔絮。
这是一场剑格的交锋。
仔细想想,两人使用的武器都是长剑,那这场对决中,会出现这样一段令人意外的表演,倒也在情理之中。
剑刃再次沉重对克,两人的身形都被对方击退了几步。
观众不再嚎叫,而是适时送出一阵掌声。
这段技格较量,二人算得上是不分伯仲。
“付公子的剑格,应该在八段吧?”袁利鼓掌问道。
“说来惭愧,虽然有八段,但其实也仅仅是惊险通过测试。”付焕点头。
“那看样子秦束月也应该...”
“她剑格七段。”
木以的回答让几个人都有些意外。
“与定阶相同的技格段数,的确少见,而且...”荣王眼睛一撇木以,咽下了后面的话。
七段剑格一点都不低,但如果是对于荣国最强之剑,极诣院主的首位门徒来说,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个想法同样也存在于其他几人的脑中。
......
付燎长剑倒拿,拱了拱手:“束月学姐,请指教!”
秦束月回以拱手:“请!”
正式的对决,现在开始。
剑刃上森红色火焰突然燃烧,看起来咄咄逼人。
显然付燎这次的武器附魔比起之前对阵曲缠云,使用了更多魔絮。
秦束月右手一抬,风魔絮将剑刃包裹,急剧的空气流动让剑身周围的景象都出现了移位。
秦束月是一位主修风魔絮的七阶剑士彩戈,这点付燎十分清楚。
虽然也是常规魔絮,但秦束月的风元素凝术,以狠厉著称。
付燎旋转身躯,长剑上的火焰更盛,甚至将剑身都延长了几分。
由身形带动旋转的火焰剑刃,在朝着秦束月挥去的同时,还从中分裂出四道箭型火苗,撒向对方。
秦束月抄起长剑不退反进,狂躁的风魔絮如同按耐不住一样,跟着秦束月挑剑的动作,向上刮出一道细长但凝实的旋风。
旋风将四道火苗卷入自身,并速度不减地撞到付燎的火焰剑刃上。
付燎轻声一呵,剑刃上火焰更甚,径直将那道旋风斩断。
抬眼看,秦束月已经跟着刚才挑剑的动作跃至自身头顶。
秦束月倒悬于半空,长剑朝着下方付燎连甩,一道道体积小,但速度极快的风刃带着风啸声飞来。
付燎手臂一抡,剑刃上的火焰被拉长为一道火幕,小型风刃撞在上面,发出噗噗声。
秦束月并没有停手,长剑对准下方一伸,剑刃中白色光亮浮现,随后于剑尖处迸发出一道大型风刺,而秦束月本人也借着这股反推力升向更高空。
“好快!”付燎的火幕凝术还没结束,却不想秦束月的下次凝术攻击就已经完成。
风刺扎入火幕中,将其形状改变,于下方显现出一道如钉子般的轮廓。
付燎稍微有些狼狈的扭转身体,下一秒风刺就突破了火幕防御,将地面钉出一个深孔。
天空中的秦束月并没有打算结束攻势,在气流将她推至最高点时,左手两指并拢放于眉前结印,整个身形在风魔絮的控制下高速旋转起来。
剑尖随着身体一同倒立,旋转。
秦束月的身形仿佛化作了一座巨型风螺旋,朝着地面上的付燎气势汹涌爆冲而去。
付燎面对天空,神情开始严肃,深吸口气,将体内大量魔絮转化。
庞大的魔絮量预示着这将是一次破军级凝术攻击。
隐隐一道狮吼传开,剑刃上的火焰滋长,渐渐汇聚成狮头形状。
“前面的比赛秦束月放水了?”木欣望着天空中的秦束月,能感觉到她展现出了与前面几场比赛不同的强大气场。
“也许只是认真了。”木瑶隐隐有点想站上赛场,与他们比试一番。
巨型风螺旋发出阵阵呜呜风声,火狮的吼叫声也愈发明显。
“去!”付燎长剑一指天空,森红色火焰应声冲向天空,与下降而来的螺旋交缠在一起。
螺旋的巨大旋力将火狮口中的火焰一缕又一缕绞出,速度也因此有所减缓。
付燎推测,这一击,多多少少能让对方受点伤。
自己的凝术是脱手式,但秦束月本人的的确确存在于那团风旋之中。
同为七阶,破军级凝术应该不会差距很大...
“唰!”
“什么!”
火团之中,秦束月的身影窜出。
随后风螺旋和火狮在上方一同堙灭。
直勾勾对准自己的剑尖后,秦束月右臂上的衣物有些破损。
看得出她是以一点小伤为代价,强行突破了火狮。
只是这个代价小到让付燎无法接受。
仓促之下,付燎抬起长剑,向上一横,同时为剑刃加上了更多附魔。
但裹挟着风魔絮的剑刃更加凝练。
剑尖点在剑面,四散溢出的风魔絮硬生生在火焰剑刃上开辟出一方没有火焰的区域。
失去附魔的保护,付燎剑刃抵挡不下这股力量,手腕一歪,剑身发生移位。
秦束月的剑尖紧随而至,刺入付燎的侧胸。
狂躁的风属性魔絮钻入体内,付燎口吐一抹鲜血。
抽回剑刃,秦束月利落地甩去血渍。
“你不是我的对手,认输吧。”
扎实,实在太过扎实。
付燎一直觉得自己在七阶沉淀了已经足够久。
甚至觉得已经有资格冲击八阶测试。
但今天,这份自信彻底被秦束月撕去。
如果把自己比作高山,那眼前的秦束月给予自己的感受,就是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脉。
两人的基础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就连场外一些四阶五阶的观众,也看得出差距。
但是......
付燎龇起带着血的牙:
“学姐可别忘了,我们是彩戈!”
只见付燎两指夹住剑刃,向上一抹,在上面留下了血迹。
似乎是受到了血的激活,付燎的剑刃,突然从中间裂开一条缝。
缝隙显现后的一秒,清脆的咔嚓声响,付燎的剑刃沿着那条缝隙一分为二。
“轰!”
低沉的音爆声响彻赛场。
爆燃的火焰在付燎的剑刃中间涌出,体积胀大到夸张的火焰,还在末端分叉出无数道小型的火束。
离远了看去,付燎仿佛拿着一颗燃烧起来的巨树。
付燎将剑刃抗在右肩,笑容略显疯狂:
“而铭戈,也是彩戈实力的一部分!”
赛场上的观众们同样也被如此壮观的景象震撼,纷纷发出惊呼。
“燎......”付焕低声念叨着:“这可有些冲动了啊。”
“看来确实是被逼入绝境了,不然也不会以开刃为代价。”见过一些世面的袁利咂了咂嘴。
有些高级铭戈,具备开刃的功能。
通过改变武器解构,换来短时间内效能的极大增强。
但是这种改变往往不可逆,而且会让铭戈中的魔导和术纹因此损坏。
铭戈一旦开刃,就意味着最后一次使用。
有条件的人们,配备这种具有开刃功能的铭戈,是为了预防不测。
这种一次性短时间的大幅增益,很可能在危急时刻救自己一命。
付燎选择在极诣会的决赛上使用掉这宝贵的机会,足以得见他对这场胜利的渴求。
“你说的没错。”
面对赛场上庞大的火枝,秦束月表情毫无波澜,缓缓闭上眼睛。
“铭戈的确是彩戈实力的一部分,但——”
深吸一口气后,赛场上风压涌动,秦束月的双脚缓缓离开地面,骤然睁开的双眼透着些许淡紫色光芒。
风魔絮在寻常浓度下的颜色是白色,但是在超高浓度下会透出一抹淡淡的紫色。
“无论是你,还是你的铭戈,都不是我的对手。”
秦束月周身的风魔絮,产生阵阵威压,将她的发丝拨来拨去。
“那就来试试!”
付燎双手抓剑举至脑后,火焰巨树上开始泛起一层又一层的火浪。
秦束月升腾至半空,右手剑刃横于身后,左手两指并拢,停于胸前。
赛场上狂风呼啸,天空中的云彩也开始变得乌黑。
所有观众都察觉到天气的剧变,也都清楚这种变化,并不出自自然之手。
“引起环境共鸣?秦束月是八阶?”荣王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身上披着的毛毯轻飘飘落下。
“不,她确实是七阶。”木以似乎没有对空间环境的变化感到惊讶,平淡解释着:
“七段技格,七阶彩戈。”
“那为什么能做到八阶彩戈才能引起的环境共鸣?”
“这是正常现象,荣王。”木以继续平静说着:“所有七阶彩戈成长到极致,即将踏入八阶门槛的时候,都能做到牵动环境共鸣,只不过没有真正的八阶规模这么大罢了。”
“那么,可以理解为秦束月即将达到八阶彩戈的定阶标准了么?”付焕提问道。
“不,事实上,引起环境共鸣,是她早在一年前就能做到的事。”
“那岂不是说,一年前的秦束月小姐,就已经处在七阶彩戈巅峰的水准?”荣王咽了咽口水:“所以现在...”
“现在依旧是七阶巅峰,无限接近八阶的七阶巅峰,甚至不能算准八阶,最多只能算......”
木以语气中不含任何自豪或炫耀的意思,只是一边陈述,一边望着窗外。
窗外付燎双手舞剑,从右到左,巨大火树挥成一片血红色的扇形,扇形面积覆盖一半赛场,火焰剑刃扫过观众席,吓得很多人向后猛缩。
“最多只能算八阶之下吧。”
秦束月立于半空,长剑横扫,从左到右,淡紫色气旋环绕剑身,将狂风送来的枯叶与灰尘一并卷入,一直延伸至赛场最高处的边缘,贴着最上方观众头顶的墙面,掠过一道深深的沟壑。
“八阶之下?”
圆形的赛场中,一红一紫两道壮观凝术,各自占据着一半面积,横扫过赛场,如同钟表里相对而走的两根秒针。
“对,八阶之下,无人能敌。”
“轰隆!”
剑锋交错的刹那,天空突然撇下一抹闪电。
二人的凝术,也在赛场掀起一圈带着火光的气流。
强悍的气流夹杂着沙石和灰尘,让所有观众都不得已眯起了眼。
气流过后,场上灰尘弥漫,视线也变得浑浊。
“呸...咳咳...呸,场上什么情况了?”
由于上一幕长大了嘴,所以木欣对突如其来的灰尘毫无准备。
“胜负已分的情况。”木瑶揉拭着眼角。
缥缈的烟尘中,隐约看到付燎的胸前,一道不浅的剑痕,在他胸前的衣物处撕开一道大口,血正顺着斜向下的伤口一滴滴往下掉。
付燎右手上的开刃铭戈,烈焰也尽数熄灭,只能看得见剑刃中间被烧得发黑的痕迹。
立于对面,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长剑的秦束月,神采依旧:
“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