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天空像被海风擦得发亮，成群的海鸥掠过广场。
旗帜在风里呼啦啦地舞动，在一片绿意深处，一座不大不小的灰白色教堂安静伫立，阳光照在墙面上，亮得像镀了一层光。
教堂里到处都是细节：刚绘好的彩绘壁画还带着湿润的色泽，空气里沉着一股肃穆。
阳光透过高耸的彩色玻璃窗，洒出斑斓光影，铺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把整座殿堂染上一层温暖的神圣色。
拱顶描着久远的神祇故事，金色浮雕在微光里泛着柔柔的亮意。
长椅排得整整齐齐，木质椅背被岁月打磨得顺滑温润。
椅侧的烛台上燃着几簇小小的火苗，飘着淡淡乳香。
最前方的祭坛由整块白石雕成，边缘镶着金色花纹，上面摆着古老的圣典与象征祝福的圣器，静静守着这片神域。
大门缓缓打开，一名身披黑甲的骑士踏了进来。
盔甲撞击声、靴底敲击大理石的声音一声声回荡，干脆、稳、节奏感极强。
他穿过耳堂，来到内殿前，俯身向坐在椅上的人请示。
“找到了吗？我们的计划，得加快点了。”
“禀报教宗，已经寻到踪迹。阿斯塔罗斯已经追上了。”
教宗贝里亚抬手，示意他暂且停下。
“你也去。不能让他一个人扛。另外，深渊那边呢？”
“深渊已经收走了他们搭建舞台需要的道具。”
贝里亚示意他靠近，微微俯身，低声说道：
“必要的时候……替他们的演出添一把火。会有人来搅局。”
黑骑士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接受了命令。
“属下一定让您满意。”
贝里亚点点头，示意他退下。
黑骑士却又顿住：“大人……还有一件事。”
“说。”
“奥罗西亚王都出现了不同声音，若放任不管，我们在那边的势力……可能会受影响。”
“我知道了。我已安排别人处理。你专心做你的事。黑骑士，你一直是我最得力的手下。”
“遵命！蒙大人厚爱，属下立刻去办。”
黑骑士折返回去，脚步声逐渐远离。
教宗望向祭坛上的女神雕像，眼神空洞又飘忽，像是在看某个越来越近的大舞台。
——
迦南城外。
一名金发男子半蹲在地上，用指尖捏起一小团新翻起的湿土。旁边，一名穿盔甲的士兵快步走来……
“审判长大人，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情报确认他们确实往东走了。”
“那我们也出发吧。”
队伍随即翻身上马，马蹄声整齐划一，很快便向东疾驰而去。
——
小山坡顶，风轻草软。
尤莱亚仰躺在草地上，左脚随意地翘在右腿上，盯着天上慢悠悠飘动的云。
琳和艾薇亚去了山林里找野果和野菜，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搭营地。
营地早就整理好了，可那两个还不见人影。尤莱亚干脆闭上眼，让思绪静静散开。
“……伊蒂斯姐姐，我快到晨曦湾了。再过不久就能知道你的情况了。”
他抬手挡住云后探出的金色阳光，温暖穿过指缝落在他脸上。就在此时，旁边的灌木丛突然“沙沙——”颤了两下。
“琳？……艾薇亚？你们……回来了？”
没有回应。
灌木还在抖，好像有什么东西藏着。尤莱亚站起身，慢慢走过去，正准备伸手探进去——
“唰！”
一只雪白的狐狸猛地窜出，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尤莱亚下意识想抓，却被狐狸轻松躲开。它一个翻身绕到他身后，干脆利落得像是在戏弄他。
“嗨~ 原来是只狐狸。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尤莱亚笑了笑，总算松了口气。
狐尾轻轻一甩，像是有些不满。它竖着毛，喉间发出不太服气的低鸣声。
“别这样嘛。”尤莱亚摊了摊手，“你想找吃的？我这儿可真没什么好东西。”
说着他又重新躺回草地，“不过你要愿意等一会儿，说不定能分你点。”
狐狸盯着他，血红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读懂的光。
接着，它转身走去行李那边。
“真的没吃的，别翻了。”
然而狐狸根本不听，翻了两下后，居然拖着魔剑法格塞斯回来了。
“嗯？这玩意儿不能吃。”
狐狸闻言，尾巴又甩了一下，很显然对他的理解能力非常无语。
它轻轻放开剑，把剑推到尤莱亚怀里，然后抬头盯着他，一副“拔出来看看”的意思。
“想让我拔给你看？行吧。反正有空，我也该好好保养一下。毕竟它救我很多次了。”
尤莱亚小心将法格塞斯抽出。暗色的刀刃沿着灰白的鞘滑出时，纹路在阳光下依旧清晰，像流动的脉络。
狐狸立刻跳到他身上，两只前爪搭在他肩上，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剑身轻轻嗅着。
尤莱亚本来还有点警惕，但很快便卸下心防。他拿出一块柔软布巾，慢慢擦拭刀身，指尖沿着那些古老纹路轻轻滑过。
他盯着刀身。
不知是阳光折射，还是剑的反应，那些紫色的纹路竟开始一点点发亮。
光像是呼吸般轻微脉动。
尤莱亚凝视着，眼神渐渐散开。
脑中像被什么力量轻轻牵住，意识开始下坠……
越来越沉……
越来越困……
越来越……抵不住……
尤莱亚的身体终于撑不住，慢慢向后倒去。
视线开始发雾，意识被深沉的倦意一点点吞没，眼皮重得像被谁按着，再也抬不起来。
就在他完全陷入昏沉前，一双修长纤细的手轻轻捧起了法格塞斯。
刀身微微倾斜着，反射出摇晃的光。紧接着，一股温暖的气息轻轻拂过刀面——像是谁凑近、轻柔地吹了一口气，细腻得仿佛不存在。
然后，一只温暖的手掌贴上了他的脸颊。
掌心柔软、细腻、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顺着皮肤一路渗进血液，让尤莱亚在昏暗的意识深处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
是谁……？
他努力想要睁眼，却什么都看不清。世界在他眼前彻底模糊，意识被黑暗轻柔包裹，坠入深不见底的梦境。
——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已经染上一抹柔紫。夕阳缓缓沉向地平线，风吹过草地，带来暮色渐深的宁静。
尤莱亚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意识在梦与现实之间漂浮。直到耳边传来急促却温和的呼唤声。
“先生？先生？醒醒！”
有人轻拍他的肩膀，还不时晃动他一下。
尤莱亚眉头皱起，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呼吸依旧缓慢，整个人带着未完全清醒的迷茫。
“你们……是谁？我怎么睡着了？”
眼前，两名陌生人正跪在他身旁。其中一名青年正拍着他的肩，脸上满是担忧。
听到他出声，那名男子明显松了口气，表情从紧绷变成了惊喜。
“太好了先生，你终于醒了！”
“筱楠！快，把水给他。”
“知道了。”
少女立即从腰间取出水壶，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把壶口递到他唇边。
尤莱亚没有犹豫，喉咙干得发疼，他几乎是急迫地大口喝着那清凉的水，直到燥热的干渴被压了下去，才慢慢停下。
“呼……谢谢。谢谢你们。能告诉我你们是谁吗？”
男子露出友善的笑容，微微拱手道：
“先生，我叫筱廖。这位是我妹妹筱楠。我们来自——遥远的东方。”
“东方……”
尤莱亚轻声重复，一丝好奇从心底浮起。
这时他才真正看清两人的模样，也终于意识到他们身上那股陌生而独特的气息——服饰的装饰、布料的纹样、色彩的搭配……全部都与他儿时在书里看到的那些东方插画惊人地相似。
筱廖身形挺拔，黑发束成利落的长辫垂在背后。
他穿着深灰色高领内衫，外罩墨色短袍，袍摆开叉，衣角绣着淡银雷纹。
腰间系着暗红绸带，挂着一柄黑鞘长刀，刀柄缠着深色绳索，几缕白发隐隐夹在他漆黑的发间。
筱楠一身淡紫色广袖长衣，随风轻轻摇摆。袖口是飘渺的云纹，衣摆暗绣着细致的桃花。
她的银白长发点缀着精巧的发饰，双手被黑色丝带缠到手肘。
腰间银白软绸束起衣摆，一柄剑静静挂在侧边，剑柄缠着雪白丝绸，末尾坠着一颗小小的赤珊瑚珠。
尤莱亚的目光忍不住停在两人身上，他轻声呢喃：
“东方啊……”
那股陌生却奇妙的异域感，让他从困倦中完全清醒过来。
“让阁下困惑了。”筱廖拱手解释道，“我们兄妹正在追一只妖兽。它的外形是狐狸，全身雪白。”
“狐狸！”
尤莱亚猛地睁大双眼，脑袋一阵发胀，像被什么力量狠狠牵了一下。他抬手按着额头，眉头锁得更紧。
“先生？您没事吧？”
筱楠急忙上前，声音里满是担忧。
“先生？您没事吧？”
筱楠急忙上前，声音里满是担忧。
尤莱亚深吸一口气，示意自己没事。
“奇怪……我刚刚做了个梦。”
他揉着额角，努力回想，“梦里……有只黑色的，长着九条尾巴的大狐狸。它对我说了些什么……什么来着……？”
他一时想不起来，只得先接着说：
“对了，我睡前确实有只你说的狐狸找上我。那狐狸挺奇怪的，它——”
尤莱亚抽出法格塞斯，向二人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
筱廖听完，脸色沉了沉。
“看来正是我们追的那只妖狐。幸亏它没伤你……但这么一来，它的踪迹又断了。”
他皱着眉分析，“不过……应该跑得不远。”
话刚说完，他突然一屁股躺回草地，一脸生无可恋。
“唉——师傅叫我们东跑西跑，他自己倒好，每天在客栈喝酒逍遥！”
“哥哥！”
筱楠瞪了他一眼，“别乱说师傅！这是给我们的试炼，怎么能敷衍？而且……我们时间本来就不多，必须在期限内把妖狐带回去！”
“嘁，我看是师傅故意放跑狐狸，好支开我们，他自己清闲去喽。”
“可是——”
两兄妹立刻吵成一团，声音你一句我一句，互不让步。
尤莱亚看着他们唇枪舌战，嘴角忍不住翘起，笑道：
“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啊。”
“胡说！”
两人异口同声，动作同步得像排练过一样。
“咦？为什么这么激动？”
尤莱亚眨眨眼，明显乐在其中。
筱楠双手叉腰，气得脸都鼓起来了：
“哥哥背后说师傅坏话，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不是躲屋里摸鱼，就是拿本书假装勤奋！父亲的嘱托他从来没放在心上！”
“哈？”
筱廖立刻坐起，冷哼一声，“父亲的要求，我哪一点不是完美完成？倒是你——一天到晚吹毛求疵，脸绷得跟谁欠你钱一样……难怪没人敢娶你。”
筱楠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耳朵也染上了粉色。
“你、你胡说！我这样的美少女可是很受欢迎的！倒是你！天天窝在家里，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找个嫂子！”
“美少女？”筱廖嗤笑一声，双手枕在脑后，一副懒散到极点的模样：“就你那性格，能受得了你的人可不多。”
他忽然坐起半身，嘴角勾起一个吊儿郎当的笑。
“再说了，婚姻？那不就跟往自己坟墓里跳一样？小爷我人生才刚开始，哪能这么早投降。”
“哎，我怎么会有个这样的哥哥/妹妹……”
兄妹俩又一次同步发言。
尤莱亚忍不住笑意，正好端着三杯热茶走过来。
“是吗？我也有个妹妹。很久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
他将茶杯分别递给两人，“来，喝点暖的。”
“谢谢你。”
又——是异口同声。
“别学我说话！”
还是双重同步。
两人同时愣住，接着狠狠瞪对方一眼，“切！”地一声别开头。
动作整齐得像表演。
尤莱亚看着这一幕，不由得轻轻笑了。
这吵吵闹闹的气息，让他突然想起童年和希拉一起的日子。
他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久违的温柔。
“我记得我和我妹妹以前也这样。天天拌嘴，吵得翻天，但没过一会儿又能一起笑得停不下来。”
筱楠注意到他眼中的怀念，轻轻笑了笑，声音柔下来：
“听起来……你们关系真的很好。她现在一定也过得很开心。”
她眨了眨眼，“哎，要是我也有你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等一下。”筱廖突然严肃起来，“你多大了？”
“咦？我……十七岁，刚满没多久。”
“那太好了，我们也是刚过十七。”
筱廖立刻摆出大哥的架子，“筱楠！以后说话注意点，别对我们两个没大没小。”
“略——略——略。”
筱楠吐了个舌头，“你不也就比我早出生二十分钟嘛，装什么长辈。”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气氛瞬间轻松起来，话题像被打开了闸门一样，从童年的糗事聊到各自的经历，笑声此起彼伏。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暮色笼罩了山坡，火光轻轻摇曳。
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琳和艾薇亚终于回来了，手里提着猎物和满满一袋野果，像打了胜仗一样。
尤莱亚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把琳和艾薇亚带到营地旁，并简单介绍了刚认识的兄妹俩，把白天发生的事一股脑讲给两人听。
琳一听气氛放松下来，立刻兴冲冲地打开背包。
“嘿嘿，都看好了，今天可是难得的大餐哦！”
她一边说，一边把新鲜果蔬倒进锅里，将准备好的肉块一并放下去。没过多久，浓郁的香味就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不一会儿，琳轻轻掀开锅盖——
一股热气“呼”地涌出，带着甜香与肉香，扑面而来。
“嘿嘿，差不多了！今天这顿真是豪华。”
琳一边搅着锅里的果蔬炖肉，一边转头冲艾薇亚竖起大拇指，“多亏艾薇亚小姐打到了几只兔子，不然我们今晚就吃草啦。不过……我们花了点时间，让你们久等了。”
说完，她挠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
艾薇亚轻笑着，帮筱楠一起点燃篝火。火光跳动，映在女孩们的脸上。
“好香啊！”
筱廖深吸一口气，眼睛都亮了，“这味道……绝了。”
琳很快给每个人盛上满满一碗。
尤莱亚和筱廖饿得前胸贴后背，几乎是狼吞虎咽，不到片刻就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哥哥，你们慢点吃啦……还有好多呢。”筱楠无奈提醒。
筱廖嘴里塞满肉，含糊道：“太好吃了，我忍不住……”
“让大家见笑了，我哥……一直这样。”
筱楠捂额叹气。
艾薇亚忍俊不禁，摇着头，目光却意味深长地瞟向尤莱亚：
“没关系，我们这边——也有一个人不拘小节。”
尤莱亚正吃得香，被她这一句差点呛住。他赶紧咽下最后一口，举双手投降：
“今天怪事太多了……我真的饿坏了。饶我一次吧。”
“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夜色中此起彼伏。篝火噼啪作响，映红了每个人的脸。
微风轻拂过山坡，星光点点，五人围坐在火堆旁，享受着难得的温暖与轻松。
——
第二天一早，兄妹二人告别了众人，继续追寻妖狐而去。
尤莱亚他们也收拾好行李，再度踏上旅途，沿着精灵王推荐的路线，往西庸堡前进——
那是由哈兰德子爵镇守的要塞，也是他们接下来旅程的关键一站。
西庸堡（Chillon）位于奥雷菲恩王国东部沿海，靠近晨曦湾北侧，是通往威西亚公国与外海的必经要道，也是大陆东部最关键的军事关隘之一。
城堡依山傍海，三面环绕湛蓝的海湾与湖泊，另一侧则连着崎岖的山地和森林，天然就是个易守难攻的大堡垒。
因为紧贴海湾，又有内陆河道通向晨曦湾，西庸堡既是海港，又是要塞，要负责贸易、军事防线、边境检查等一大堆事务。
任何想从北方进入晨曦湾的商旅、贵族使团乃至军队，都逃不掉这里的例行盘问。
三人走了没多久，就踏入了哈兰德子爵的领地。
路上的人能明显看出多了起来，有拖家带口的难民，有赶路的商队，还有满载货物的马车一路辘辘向前。
前方传来细碎的议论声，引起了尤莱亚的注意。
远处几人骑着马，正拦下行人盘问。
领头的那人从马背上跃下——是一名女性。
她的头发盘成小髻，深红发丝柔软微蓬，几缕碎发垂在脸侧，轻柔勾勒着五官。
她皮肤白皙带点自然红润，像阳光刚亲过那样。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明亮又沉稳，既有温度，也有不容轻视的坚韧。身姿纤细，颈线修长，黑色贴身上衣包住肩颈，四肢佩戴着金属甲胄，整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雷厉风行。
艾薇亚注意到尤莱亚的视线，轻轻撞了他一下：“在看什么？小心前面的水洼。”
“哦，差……差点踩进去。”
琳从后面探头：“差点什么？主人走路要小心一点。”
她又被前方的动静吸引，“咦？那边怎么这么吵，他们在做什么？”
“无论是什么，我们最好都别惹麻烦。”尤莱亚压低声音，“来，借一下前面商队挡一挡。”
说完，他慢慢弓腰，借着人群的掩护往侧面绕。
两位少女立刻紧贴他身后，三人齐齐把兜帽拉低，努力降低存在感。
红发女人结束盘问后，放行了旅商队伍。这时，她余光扫到人群另一头——三个鬼鬼祟祟弓着腰的身影。
她的眼神立马锋利起来。
“那边的三个人！”她突然扬声喊道。
周围的人纷纷左右张望，有些旅人以为喊的是自己，吓得停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动。
“主、主人……是不是叫我们？”琳小声问。
“别理她，继续走，不一定是我们。”艾薇亚压低声音。
下一秒，红发女人的声音像箭一样扎来：
“就是你们三个！腰越弯越低了！”
“哎！？好像……真的在喊我们！”
琳低头一看，吓了一跳，“艾薇亚小姐你怎么越弯越低……我也跟着……？”
“是尤莱亚！他走在最前面。”
艾薇亚立刻为自己辩护——确实，是尤莱亚先带头把身子压得低低的。
“呼～受不了了。”
红发女人快步上前，一下站到尤莱亚面前。
毫无预兆的突然出现，让尤莱亚猛地刹住脚，后面的两人“咚、咚”直接撞上他的背。
红发女人双手叉腰，毫不客气地训道：
“说的就是你们三个！这么鬼鬼祟祟的，是怕我看不见是不是？”
三人默默无语——完全不知道该接哪一句。
女人显然也被他们这沉默气得无奈。
她的手下赶来汇合，她干脆伸手，一把掀起尤莱亚的兜帽：
“没错！说的就是你！别给我装了！”
她一句话刚落音，语气却突然一顿，整个人明显怔住了。
“……等一下……怎么——是你？”
她皱眉，似乎不敢确认，“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尤莱亚见事情已经穿帮，只好认命开口。
“禀报大人，我们是从迦南城来的。”
“迦南……”
女人低声重复，神色里多了一层疑虑，不过她很快继续追问：
“那你们来西庸堡做什么？目的是什么？”
“呃……我们是要去晨曦湾，做生……见、见一个朋友。”
尤莱亚看到自己身上连半件货物都没有，瞬间改口。
“见什么朋友？”
“这……大人要问这么细吗？”
尤莱亚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困惑。
突然——
艾薇亚动作干净利落，直接取下帽子，一把抱住尤莱亚的手臂：
“见我父亲的。”
她语调平静却清晰，“我们要结婚，所以带他回晨曦湾见我父亲。我父亲在商会做事，我们相识相爱，所以……想让他见见家里人。”
琳也立刻摘下兜帽。
尤莱亚虽然愣了一下，但马上接上戏：“对，没错。我们才会躲躲闪闪的……怕被路上的熟人认出来，想给她父亲一个惊喜。”
听完，红发女人的脸色却突然变得难看——非常难看。
她低着头，声音冷下来：
“胡说八道！根本不可能！来人——拿下他们！”
“哎？为什么？”尤莱亚完全摸不着头脑。
“主人！”
琳小声提醒，等待指示。
尤莱亚咬牙：“先撤！不知道她什么来头！”
“交给我吧！”
琳说完，已经从包里掏出一枚大号弹丸。
“嘭——！”
地面炸开一片浓烟，白雾瞬间弥漫四周。路人纷纷捂住嘴咳嗽，一片混乱。
“咳、咳……可恶！让他们跑了……到底怎么回事？”
——
不知道跑了多久，尤莱亚才放下抱着的琳。三人坐在一堆石块上，旁边是一条清澈的小溪。
“怎么会这样……我们装得很不像吗？”
尤莱亚满脸困惑。
艾薇亚也想不通：“是呀，我们明明掩饰得天衣无缝。”
琳则一副“我早就说过”的表情：“说不准，我们一开始大大方方走过去，反而没事。”
“唉……都怪我。”
尤莱亚抱头叹气，“现在去晨曦湾更难了。要是那女人真是西庸堡的官员……我们就麻烦大了。”
“对不起主人！我不是故意埋怨你的……”
尤莱亚摆摆手：“不用安慰我，琳。这是我的错。以后我犯错了，你不用顾虑——狠狠攻击我吧。”
琳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哎！？这样……真的可以吗？”
尤莱亚躺在溪边，一点也不在意地挥挥手：“当然可以呀。以我们的关系，这算什么。”
琳听完更不知所措了，两只鞋尖在地上来回摩擦，像不知道该往哪放。
艾薇亚注意到小丫头的反应，突然抬眼盯着尤莱亚：“那我呢？我是你的未婚妻吗？”
尤莱亚愣了半秒，随即苦笑着回答。
“……已经不用演了，艾薇亚。那个……你好像从头到尾都没顾虑过吧。”
艾薇亚轻哼一声，语气却掩不住满意：“真是失礼呢。我可是一直都在照顾你的心情的。”
两人目光一对，便都笑了出来。
很快，尤莱亚与艾薇亚脱下鞋子踩进溪里，熟练地抓了几条胖鱼。
等到夜幕落下时，三人围着篝火吃着烤鱼，一边指着地图讨论接下来的路线。
两名少女分坐在他左右，两人的影子在火光下与他的重叠，摇曳得像一幅安宁柔暖的画。
夜色慢慢深了下来，安静得出奇。没有虫鸣，没有兽吼，只有溪水轻轻淌过石间的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尤莱亚和艾薇亚睡得安稳，唯独琳睁着眼——她最近总是这样，晚上反而精神倍儿足，过了半夜才勉强迷糊。
她轻轻起身，偷偷离开营地，顺着小溪走去。月光落在她的发上，亮得像薄雪。
走到溪边，她忽然看到远处树林里闪着一丝银蓝色的微光。
像是有什么在呼唤她。
琳被那光吸引，不由自主地往前迈步。她轻轻踩过浅溪，拨开稀疏的灌木丛——
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方静谧的小水池。池水澄澈得像一面镜，映着高天那轮皎洁的满月。
微风掠过，水面荡起细碎的波纹，像碎银洒在黑绸上。水池并不大，百余平米左右，却完美地镶嵌在这片沉静的夜色中。
四周布满参差的岩石，石缝间生着几株月白色的兰花。花瓣微微摇曳，在夜风中散出淡淡清香，清冽又静谧。
琳坐在池边，盯着水面发呆。白天的事不由自主浮上心头——
艾薇亚毫不犹豫地扮演了主人的未婚妻，而主人也……顺着演了下去。
主人……也顺着演了。
她知道那是假的。
可心里就是有点堵。
自己在主人心里，是不是……没有那么重要？
不对。琳很快否认这个念头。
主人明明说过，和自己的关系是独一无二的。
自己可以直接纠正他说错的话、做错的事，不用顾虑身份，也不用担心越界。
可是——
艾薇亚小姐似乎也能做到。
那自己……
是不是就不再是“唯一的那个”了？
主人会不会对艾薇亚小姐……有别的感觉？
她低下头，指尖轻轻抓着裙摆。
而自己呢？
最终还是只是他的女仆。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能当他的女仆……”
她的眼角有些湿，“我明明……那么重视主人……”
她也知道这不是主人的问题。
主人对她已经足够好了。
是她自己——
不愿意停在“属下”的位置。
她想更靠近一点。
那一步主人不会拒绝，她知道的。
但那一步……对她来说实在太难了。
她虽然是养女，按理说身份并非完全不可能。
只是……
自己真的配得上吗？
主人这些年那么努力，还在逃亡，还要背负许多事。
自己虽然愿意一直跟着他、陪他，但——
真的能做到吗？
琳的手指轻微发抖。
如果有一天主人找回了伊蒂斯公主……
自己还能继续留在他身边吗？
她抬头看向夜空，轻轻吸气。
什么时候，她才能像艾薇亚那样，自信又坦率？
什么时候，她才能不用绕弯子，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意？
……好想让主人知道啊。
泪水滑到嘴角，她才察觉自己哭了。
视线有些模糊，泪滴落入池中，水面泛起一圈微弱的波纹。
几只萤火虫掠过池面，兰花在夜风里轻轻摇动。
飒飒飒——
后方的灌木突然一阵轻响。
“喵。”
琳抬手擦掉眼角的湿意，回头一看，小银从灌木间钻了出来，轻巧地走到她身边。
“喵？”
“小银……你也没睡？是跟着我来的？”
“喵！”
“我没哭啦，我只是……有点困惑。少女的、很正常的困惑！”
“喵？”
“真的啦。”
琳把小银抱起来。小银舒服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乖乖窝在她怀里。
过了片刻，琳低声问：
“你是狮鹫……应该能感受到我的心情吧。那……你知道主人是怎么看待我的？”
“喵。”
“说实话哦，不要敷衍我。你可是看着我们长大的。”
她轻轻摇了摇小银。
被她晃得头昏的小银急忙哀求似的连叫两声：“喵！喵！”
“哼，就当你承认了。谢谢你，小银。”
琳露出一点由衷的笑意。哪怕只有一点点，她也愿意相信主人的好意不是假的。
但小银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喵——？”
警觉得像捕猎前的野兽。
琳愣住了，随即也察觉到——空气变了。
微弱的赤红火光透过层层草木，落在水池的波光上，像在月光里滴入一丝阴暗。红光盖住了银辉，泛出一种说不出的、危险的味道。
琳的瞳孔微微收紧。
溪流对岸……有人影在动。
琳悄悄站起，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她蹲下身，小心拨开灌木。
下一刻，她的呼吸猛地停住。
几十名陌生人握着火把，把一处营地团团围住。
火光映在他们的武器上，反出的寒光让整片夜色都像在颤。琳的心口一紧，立刻压住呼吸，连嗓子里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
她低头一看，小银在她身侧蹲伏，脊背微拱，像一只随时会扑杀的“棘背龙”。
火光照进溪水，水波把那些身影扭曲得更加阴森。
就在这时——
几个人从火圈里走出来，正抬着两具软绵绵的身躯。那两人被绑着，手臂无力垂着，看样子已经昏迷。
琳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心跳在安静的夜里清晰得像敲鼓。
一阵混乱后，人群逐渐散去，只留下被践踏过的地面和余烬。
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可是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这下……怎么办……”
“喵。”
琳抱起小银，刚贴到怀里，小银却突然立住，朝另一侧灌木发出严厉的哈气，全身毛发炸开。
琳顺着牠的视线一看，本能也跟着绷紧。
灌木突然响了一声——
一道黑影猛地窜出来！
小银立刻跳下地，摆出攻击姿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