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华丽明亮,金色吊灯将温暖的光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
悠扬的琴声在空气中回荡,伴着贵族们低声的谈笑,举杯轻饮的动作优雅而从容。
一名满头赤发的小女孩端着一杯果汁,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走。她的目光在喧闹的人群间来回扫动,显得紧张又不安。
最终,她走到阳台边。
夜风从外头吹进来,带着有些微凉的空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放松了几分。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突兀的喊声: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
“哎!?”
她整个人一抖,手里的果汁差点泼出来,连忙转头。
栏杆上坐着一个少年,半个身子被夜色吞没。
他懒散地晃着腿,嘴角挂着一丝顽皮的笑意。他抬了抬手,随意地丢出一个桃子。
“接着!”
女孩下意识伸手,正好接住。她低头看了看桃子,又疑惑地抬头看向少年。
少年翻身从栏杆上跳下来,手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里面塞满了各种点心。
他走到女孩跟前,顺手拿起她的果汁,一仰头喝了个干净,长舒一口气。
“呼——刚刚吃梅干面包差点噎死我。你的果汁救了我一命。”
他挠挠头,笑嘻嘻地问:“你怎么一个人?你爸爸妈妈呢?”
焦急的神情重新浮现在女孩脸上。她握紧桃子,小声说:
“我……我走丢了……人太多了,我找不到他们……”
少年皱了皱眉,但很快露出自信的笑,拍着胸脯说道:
“这好办。我带你去找爷爷,他肯定知道。”
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
“等等。我本来还要给姐姐带点吃的,她现在应该饿得受不了……得让你等一下。”
女孩抬头望着他,声音带着恳求:
“我可以一起去吗?”
“呃?”
“只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会乖乖的。”
女孩紧紧抓着桃子,眼神里满是期待。
少年沉默了几秒,最终点头:
“……好吧。但你要保证不告诉别人。”
“绝对——不和任何人说!”
少女郑重地点头回应。
“好!我叫尤莱亚。”少年嘿嘿一笑,正要继续说话,却盯着少女的红发,眼里突然亮了一下,“我最近听说了一种红色的花,你的头发跟它很像……叫你曼珠可以吗?”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鼓着脸反驳:
“我明明有名字!我叫克莱儿!”
“是是是,对不起,克莱儿小姐。”
尤莱亚立刻举手投降,笑得一脸无辜。
“哼~”
尤莱亚带着她走到阳台边缘,自己先熟练地一翻,坐到栏杆上,冲她扬扬下巴示意。
“喂,你不怕吗?”他晃着腿问,“我妹妹到现在都不敢这么坐。”
克莱儿眨了眨眼,像是理所当然般反问:
“咦?为什么要害怕?”
“呃……没事,当我没说。”尤莱亚摸了摸鼻尖,“我们下去吧。”
“什、什么?从——这里?!”
“对呀。”他一本正经地说完,又把手里的纸袋递给她,“你先帮我拿着。”
克莱儿刚接过,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一把抱起。
下一瞬——两人的身体顺着栏杆外一倾。
夜风呼啸而过,克莱儿忍不住小小地尖叫一声,但很快意识到自己被紧紧护在怀里。
随即,二人稳稳落地,脚尖轻点,如同跳下台阶一般轻巧。
克莱儿怔了半秒,小声嘀咕:
“还……挺好玩的……”
“你刚刚说什么?”尤莱亚偏头问。
“没……没什么。”克莱儿立刻摇头,换上一副无辜表情。
“算了,走吧。”
尤莱亚理所当然地朝前迈步。
两人穿过灯火通明的宴会区域,逐渐远离喧闹的音乐与笑声,沿着安静的园林小道穿行,最终爬上楼梯,来到宅邸二楼。
尤莱亚熟练地推开一扇门:
“姐姐?我带吃的来了。”
房间里,一位端庄的少女正坐在窗边。她闻声转头,露出温柔的笑容。
“请进——你身后的这位是?”
克莱儿立刻站直,正式地自我介绍。很快,三人便在房中交谈起来。
克莱儿紧绷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而朱蒂斯则一边听,一边从两人口中得知了今晚宴会的状况与到访贵族的消息。
时间不知不觉流过,窗外夜色更深,而宴会厅内依旧灯火辉煌,琴声与笑声从远方断断续续传来。
“时间不早了。”
朱蒂斯合上书卷,轻叹一声,语气温柔却带着点无奈,“尤里,你又到处乱跑了。爷爷肯定又在找你。还有——你不是要帮这位小客人吗?”
“啊,对对对!”
尤莱亚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才想起正事,立刻从椅子上跳起,转头看向坐在床沿的克莱儿。
“我们该走了,你父母应该也在焦急地找你。”
他说着伸出手,嘴角扬起那抹轻松而笃定的笑,“放心,我一定顺利把你带回去。”
几人简单告别后,尤莱亚带着她走出宅邸。
夜风轻凉,从修剪整齐的树篱间穿过,灯火在石板路上拉出两道并肩的影子。
“别担心,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你的父母。”
他侧头看她,语气轻快得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中。
克莱儿紧了紧裙摆,快步跟上,认真听着他的每一句话。
她歪着头,好奇问道:“她……是你的亲姐姐吗?你们一点也不像。”
尤莱亚脚步微顿。笑意淡了些,沉默了一瞬。
克莱儿心里一紧,以为冒犯了他,刚要开口道歉——
“你猜得对。”
他忽然认真地开口,“她不是我亲姐姐,但关系……就像家人一样。”
下一秒,他又恢复成那副吊儿郎当的笑脸:“那你呢?你没有兄弟姐妹吗,克莱儿?”
女孩摇摇头,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满足:
“没有。只有我一个,不过爸爸妈妈对我很好。”
尤莱亚轻轻哼了一声,像随口开玩笑:“哼,独生女嘛,怎么可能不被宠。我这种人是体会不到的。”
克莱儿脚步慢了一瞬,小声唤道:“尤莱亚……难道……”
少年随意地摆手,像说一句无关紧要的事:
“别想太多,我没放在心上。”
就在此刻——
不远处传来争吵和焦急的声音。
“夫人您别急啊!伯爵说没事就肯定没事,我们这不是在找了吗?”
一位中年男子正拼命安抚。
“我当然相信伯爵!”
女人的声音急得发颤,“可我现在看不到孩子,我怎么可能不慌!她在这种地方人生地不熟的……”
昏黄的灯火微微晃动,照亮人群的面庞。
尤莱亚一眼就看见伯爵,心里“咯噔”一松,随即拉住克莱儿——
“走,快点!”
他牵着她一路小跑。
“爷爷!”他扬声喊道。
几人同时停住脚步。伯爵抬起头,看见正朝这里奔来的少年,眉头随之放松。
女人更是第一时间转过身,焦急的目光四处搜寻——
直到看到克莱儿被尤莱亚牵着跑来时,她眼中的慌乱瞬间被惊喜与激动取代。
女孩猛地扑进母亲怀里,紧紧抱住她,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喜悦:“妈妈——爸爸——!”
女人激动地搂住女儿,眼眶迅速湿润,手掌不停地抚着她的背,像是要确认她真的平安无事。
父亲站在一旁,长长舒了一口气,露出安心的微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不远处,伯爵的视线在团聚的三人身上停留片刻,随后转向尤莱亚,伸手搭在他肩上,语气平稳:“送东西去了?”
“本来想早点回来的……不过就多呆了一会儿。”尤莱亚笑了笑,仍旧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伯爵轻轻颔首,目光深沉却带着温和:“团聚就好。”
话音落下,尤莱亚很自然地伸出手,悄悄握住了伯爵的手指。
伯爵垂眸,心领神会,眉宇间掠过一丝淡淡的忧色。
一群人沿着灯火映照的道路往回走,女孩被父母牵在中间,脚步轻快、安心。
然而——不知何时起,周围的景色开始淡成一片灰白。
空气变得压抑,声音仿佛被厚雾吞没。
她下意识回头。
那一瞬,她的心脏一紧。
——尤莱亚和伯爵的身影,在雾中缓缓变淡、融化,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被夜色吞没。
“等、等一下——”
她想伸手,却只抓住冰冷的空气。
光线骤然一亮。
下一秒,当她再次睁开眼,头顶已是密布的乌云,空气湿冷得刺骨。她怔怔四顾,才看清——自己正站在一座墓碑前。
石碑冰冷的轮廓映入眼中,刻着她母亲的名字。
她僵住了。
左手还牢牢被父亲握着,而右手……却空空的。
周围站满了黑衣人,一把把伞遮住了灰暗的天空。
雨滴敲在伞面上,声音细碎而遥远。哭声、低语、雨声混在一起,却像隔着一堵墙般模糊。
她大脑一片空白,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撕裂胸腔。
“不……不对……这不对……”
父亲握着她的手,试图安抚她,可她猛地抽回,狠狠推开人群,踉跄着奔向阴暗的角落。
她蜷缩在那里,大口喘息,肩膀不停颤抖,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记忆像决堤的洪水,把她淹没。
无助、恐惧、失措,一个个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雨突然大了。
天地间只剩下一片倾盆的白噪音。
她抱住膝盖,却忽然意识到——
身上没有一滴雨水。
她愣了愣,缓缓抬头。
一把黑色的伞,为她挡住了整片暴雨。
熟悉的声音在雨幕中响起,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
“嘿,好久不见了。”
她循声望去,雨幕中站着的少年,比记忆里高了些,眉眼间褪去了几分稚气,多了一点沉稳。
“尤莱亚……”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唤出名字,声音因为情绪轻轻颤抖。
“是……爸爸让你来的吗?”她问得小心,又带点期待。
“不。”
尤莱亚收起伞,走近几步,“看到你跑开,我就跟上了。”
克莱儿低头,握着裙摆的手指几乎捏白,声音轻得像在发抖:“我已经……冷静下来了。只是……只是……?”
她抬起眼,看向他,困惑与不安一点一点扩散。
“……好奇怪。我分明记得所有事情,可是……为什么……”
话未说完——
嗡——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切开雨幕。
屋檐上,一个黑影拉弓的动作在暴雨中几乎被掩盖,但冷光已然离弦。
箭矢像一道黑色闪电——直直朝她射来!
尤莱亚目光猛地一缩。
他来不及多想,扔掉伞,伸手猛推克莱儿向前!
“躲开——!”
嘶——!
箭矢仍旧擦过了。
尤莱亚闷哼一声,手臂被箭深深刺入,鲜血顺着雨水滑落。
而克莱儿的后颈——在那枚原本就存在的淡色印记上——也被箭矢擦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血色顺着印记的纹路扩散,被雨水一冲,更显触目惊心。
“克莱儿!”
“尤莱亚!”
子爵看到袭击,几乎是失控般冲来。
周围的士兵瞬间举盾护住两人,一部分往前方追击刺客,一部分筑起防线。
好在尤莱亚及时推开了她,两人的伤势都不算致命。
伯爵赶到时,子爵仍心有余悸,声音发颤却满是感激:“今日之恩……恩同再造!若不是你们,我——我……”
他想起刚失去妻子,又险些失去女儿,情绪几乎压不下去,咬牙低吼:“他们竟拿我女儿作筹码……我绝不放过!”
伯爵按住他的肩,示意先稳住局势,然后吩咐护卫加紧戒备。
尤莱亚与克莱儿被送入室内,一路上子爵都寸步不离,直到确认两人安全。
——
时间静静流过。
克莱儿缓缓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微亮。
她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过了几秒,才慢慢侧过头。
房间一角的椅子上,尤莱亚正坐着——
手臂缠着绷带,姿势略显无聊,正拿着桌上的勺子来回转。
见她醒来,他眉梢一挑,露出招牌般的轻松笑意。
“早啊。睡得还好吗?”
“谢……谢谢你救了我……”
她抿了抿嘴,轻声问道:“我们……是朋友吗?”
“何止是朋友,”尤莱亚笑着回答,“已经是患难与共的战友了。”
克莱儿噗嗤地笑出声,眼底浮现一丝被安慰后的柔光:“哼哼,你真有趣……要是你能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
她的声音渐渐柔下来:“我现在……好像懂了没有母亲是什么感觉。你真的……很强大。”
尤莱亚微微怔住,尚未来得及回应,她的手已经覆上了他的手背。
——就在这时,梦境像被某股力量拉扯般扭曲。
眼前的克莱儿有些奇怪, 她的容貌在光影间悄然变化,眉眼变得成熟,脖子上原先的绷带也消失无踪。
她端坐在床沿,神情安静温柔,像是从梦境走回现实。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
空气仿佛一瞬间从雨夜变回了温暖的晨曦。
克莱儿揉着额角,对站在一旁的副官轻声说道:
“……做了个奇怪的梦,掺杂了好多记忆……”
她轻轻叹气,调整好情绪,露出半分自嘲又半分感慨的笑:“让你久等了,我马上起身。”
换衣服时,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昨晚和父亲聊了一会儿……今天我准备带他们去见父亲。你也一起跟着我。”
副官微微点头:“遵命。”
——
另一边,尤莱亚已然醒来许久。
他坐在床边,掌心轻轻捧着一枚银色戒指。那是维伦瑟尔赠予的珍宝——
戴着它入睡,总会梦到朱蒂斯。
昨夜也一样。
““……完全一样的场景。””
他轻轻收好戒指,脑中浮现梦境残片:
阳台、红发的小女孩、葬礼的雨、袭来的杀机。
他抬起袖子,看着手臂上一道多年前留下的旧疤,已经快看不到痕迹了。
记忆层层叠叠,他再度想起昨晚从马背上摔下时,无意间看到的克莱儿后颈——
那道淡色印记,以及新添的细长伤痕。
正好……在同一个位置。
“……果然是你。”
尤莱亚低声喃喃。
他靠在窗边,眯起眼盯着远方,眉头紧锁。
虽然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
但她的性格,言行,态度,却与记忆中那个倔强又敏感的小女孩截然不同。
尤莱亚轻轻吐出一口气。
不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些什么,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克莱儿吗?
敲门声中断了他的思索。
推开门,是值班的士兵前来通知他吃早餐。
尤莱亚点点头,随手整理好衣襟,离开客房,踏上前往食堂的走廊。
随着脚步深入,走廊上的人影逐渐多了起来,有些士兵正在换装备,有些提着水壶走过。
广场上传来整齐的口号声,一队士兵正在清晨操练。
西庸堡是座军事要塞,位于帝国的边疆,这座要塞继承了防御职能,更是无数士兵长期驻扎、生活的家园。
步入食堂,一股热腾腾的香味扑面而来。他一眼就看见角落里的熟悉身影——
琳正埋头喝粥,对面的艾薇亚则显得从容许多,轻啜着牛奶。
“你昨天半夜出门,是去做什么了么。”
琳忽然抬头,放下碗,疑惑地问艾薇亚。
“嗯?那么晚你还没睡啊。”
琳托着脸,神情疲倦:“自从开始逃亡,一到晚上就睡不着,总是要躺很久才能睡着。”说完低下头。
“多亏你那次没睡,我们才得救。”
尤莱亚走到桌前,顺势坐在琳旁边,“接下来不必太着急赶路,白天也能多休息一下。”
琳听完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谢谢主人!”
她立刻把盘子里的牛角包递过去,“快尝尝,刚烤好的,好香,我等会儿还想去找厨师学。”
尤莱亚刚接过,还没咬下去,琳又叉起一块熏肉递到他嘴边:“还有这个也好吃,快尝尝!”
“等……等等,我第一口还没吃呢——”
这时,艾薇亚忽然用力喝了一大口牛奶,声音几乎盖过两人的对话。
她放下杯子,语气自然:“那位长官说了,一会儿要带我们去见领主,你们快点吃。”
尤莱亚边嚼面包边问:“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昨晚睡不着出去转了转,顺便找了个厕所。”艾薇亚回答。
话音刚落,红发女子克莱儿带着副官走进来,目光扫过几人。
“差不多了吧?”她简洁地催促。
“等一下啦,主人才刚开始吃。”
克莱儿皱眉,“战场上可不会留给你们这么多时间吃饭。”
“可我看周围士兵也没那么着急,大家吃得比我还慢呢。”尤莱亚反驳,“再说这里又不是战场。”
气氛一时僵住。
克莱儿侧目瞥了尤莱亚一眼,显得有些无奈。
然而下一秒,她忽然转身,声音提高:
“全员听令——今日训练提前二十分钟!迟到者,排队受罚!”
指令一出,食堂顿时炸开锅。
士兵们立刻加快动作,有的三口并作一口,有的边扣盔甲边跑,原本悠闲的氛围瞬间变得紧张而高效。
克莱儿这才满意地回头看向尤莱亚,微微抬下巴,露出一抹得意的弧度。
尤莱亚挑了挑眉,低头看了眼自己还没吃完的早餐,只得无奈地学那些士兵,飞快塞了一口牛角包。
——
推开沉重的大门,屋内传来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子爵正专注地在一张铺满地图的大桌前标示,指尖来回在数个地点间游走,神情严肃。
克莱儿上前一步,利落通报:“父亲,人已经带来了。”
子爵停下动作,长叹一声,才转身露出善意的笑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请坐吧,各位。”
房间不大,也无花哨装饰。
木墙上挂着几面战旗,家具皆为实用的木制结构,浓浓的军务风格。
众人围坐在坚实的木桌前,子爵坐在主位。
他拿起一个厚实的信封放在桌上,又抽出另一封折痕清晰的信函。
“你们的来历与目的,我已经了解了。”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这封,是伯爵不久前派人送来的。”
子爵神色沉稳,语气缓了几分:
“你,和伯爵……当年都曾给予过我帮助。”
他说完,轻轻叹了一口气,神情复杂,却不沉重。
“所以,请让克莱儿随你们一同前往——从‘渡口’出发,去往晨曦湾。”
“父亲?”克莱儿微微一愣,但子爵抬手示意她别说。
尤莱亚也怔了一下,忍不住问:
“我爷爷……在信里说了什么?”
子爵闻言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他说,要我转告你——家里很安全,但你得自己想办法‘先活下来’。”
“爷爷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子爵收起信封:“时间紧迫,今日便出发。你们快些准备。”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行程推进得如此突然,气氛骤然紧张。
克莱儿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不快。
她没说一句告别,转身离开,靴底敲在木地板上,带着压抑的怒气。
众人陆续散去。
这时,克莱儿的副官快步走向还没离开的尤莱亚。
“副官小姐……是找我吗?”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副官打量了他一眼,语气不急不缓:
“尤莱亚先生……你不是第一次见克莱儿,对吗?”
“看样子你都知道了……她告诉过你吧。”
副官点点头,目光柔和下来:
“虽然她在你面前总是一副强硬的样子,但那天认出你时……她真的很开心。”
“……我就在想,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一样了。”
副官神情微微沉下来:
“夫人去世后,小姐确实变了。她主动要求跟随领主学武……其实,杀害夫人的,并不全是强盗。”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
“还有……教会的人。”
“什么!?”
“具体的事……还是你亲自问她吧。”
副官轻轻鞠躬,语气郑重,“拜托你了。”
——
另一头,克莱儿正整理行李。她推开房门下楼的瞬间,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方便聊一会儿吗。”
她脚步一顿,回头对上尤莱亚的视线。
二人沉默对望片刻,一同走到要塞的角落。
尤莱亚先开口:“那个……我先道歉——”
“……不需要。”
“我话还没说完呢。对不起,一开始……我没认出你。”
克莱儿双臂抱胸,嘴角挂着冷冷的弧度:
“什么时候的事?哦,我想起来了……你要和那个女人结婚的时候。”
她轻哼一声:
“我生气干嘛?你都没认出我,我对你来说……不就只是个陌生人吗。”
“喂,这样说太过分了吧。我明明很诚恳啊。我小时候还救过你呢。”
“你倒还记得。”克莱儿声音讽刺,“那好,救命之恩——还清了。我们扯平。”
“……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聊聊。你别先急着生气,冷静一下。”
“我没有生气。”
她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尤莱亚下意识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放开。”
克莱儿语气瞬间冷了几分,“我可不是从前那个小女孩了。给——我——放——手——!”
尤莱亚却还没松开。
刹那间——!
克莱儿一记回旋踢袭来!
风压贴着尤莱亚的耳边掠过。
他似乎早有预感,轻巧往后一闪,躲开了。
克莱儿眼神骤冷,气势猛然升起:
“我现在火气很大……你可别不经打啊。”
红发飞扬,她身影一掠,如火焰般冲了上来!
克莱儿动作利落,拳脚衔接得几乎没有停顿,风声不断从两人之间掠过。
尤莱亚一边招架,一边忍不住感叹:
“看来……我得重新认识你了。”
“你早!就应该这样了!”
两人从对打到贴身缠斗,不知谁先失了平衡,一路滚到草地上,互相钳制对方,死活不肯先认输。
不知过了多久,是谁先松了手都说不清。
二人并排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气,沉默了好一会儿。
克莱儿先开口,声音低低的,却轻松了不少:
“……心情好多了。”
尤莱亚偏头瞥她,突然皱眉:“我的脖子……你是不是——偷偷咬我了?”
“啥!?你、你不要乱讲啦!”克莱儿一下子坐起,耳根都红了。
“你反应这么大,我更怀疑了。”
“你这人……你再说我就——‘腿钳’锁你!”
她猛地一夹双腿,把尤莱亚的脖子扣住——但明显没使力,只是警告性质的“轻咬一口”。
空气又安静下来,只剩两个人的呼吸声。
这次,是尤莱亚率先开口:
“……你真的不想跟我一起走吗?”
克莱儿垂下眼睫,没有立刻回答。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
“我一直……想接下父亲的位置。守住这片土地。这里有我必须面对的事——强盗、叛徒,还有……母亲的仇。”
她声音越说越低:
“弑母的人到现在都没出现。”
她握紧了手,深吸一口气才继续:
“但父亲希望我跟你们走……而且,我也觉得……我欠你……”
尤莱亚认真地打断:
“你不欠我任何东西。我反倒一直在内疚——第一眼没认出你。可……说实话,不完全怪我。你变化太大了。如果不是看到你的后颈……我真的不会把你和小时候的你联系在一起。”
克莱儿轻哼了一声,别开脸:“是你太笨啦。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真的?那我呢?我变化大吗?”
“你?完全没变。”
“什——”
尤莱亚立刻坐起身,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等一下!我明明感觉自己成熟了很多啊!你怎么能说我完全没变!?”
克莱儿扑哧笑出声,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没变就是没变,我又不讨厌你,你干嘛非要变?”
“……你刚刚说什么?”
“没!没!没什么!”
草地的风轻轻掠过,卷起几缕红发,也吹散了两人心底残余的火气。
尤莱亚低声说道:“我希望你能自己决定。如果你不想跟来,也可以——”
“我要去!”
“啊?你刚刚不是还在说——”
“我现在说想去,不行吗?”
克莱儿别过脸,语气别扭得几乎要拧成一团,“我只是气你,也气父亲不跟我说一声……男人们真的是……”
“谢谢你,克莱儿。”
克莱儿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叶,尤莱亚也跟着站起来。
“时间到了,别让他们等太久。走吧。”她反倒先一步催促。
远处的琳挥着手喊:“这边!我们在这儿!”
琳热情地迎上来:“欢迎你,克莱儿小姐!你在战斗上一定能帮上主人的忙!”
“我可不认为自己比她弱哦。”
艾薇亚难得说了句软话:“大小姐,路上有不方便的地方,可以来找我商量。”
“我先谢谢你啦。”
尤莱亚抬起手,轻声宣布:“出发,前往晨曦湾!”
——
四人走向大门,就在此时,副官的脚步声急促地响起。
她几乎是跌撞着冲过来,神色慌张:“你们——你们怎么还没走!?”
“怎么了?我们正准备离开啊。”
众人这才发现,周遭异常安静。
原本该在门口站岗的士兵,一个都不见。
还来不及细想——
“哒——哒——哒——”
整齐的脚步声从四面逼近,一群全副武装、盔甲样式与要塞完全不同的士兵包围了他们。
队形精准,气势逼人。
尤莱亚脸色一沉,迅速扫视一圈:
“……麻烦了。是教会的人。”
包围圈中,一人缓缓走出。
金发、严肃、眼神如刀。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终于又见面了。”
他直视尤莱亚,“这一次,你能老老实实跟我走了吗。”
“阿斯塔罗斯……”
空气骤然僵住。
火药味在西庸堡的晨光中悄然蔓延。
高楼窗边,领主正紧皱眉头,俯瞰着下方骤变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