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莱亚又做梦了。
梦里是静谧的湖畔，头顶漫天繁星。
公主朱蒂斯安静地靠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只是侧耳倾听他絮絮叨叨地讲述最近的见闻。
她唇边挂着温柔的笑意，神情像月色一样如水般柔和。
说到兴起的时候，尤莱亚正准备继续滔滔不绝，忽然觉得肚子一紧——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他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朱蒂斯竟用纤细的脚尖轻轻把他推倒在地，接着还一本正经又有点调皮地——一脚踩在了他的肚子上。
“呃——！姐姐，你这是在干嘛？”
尤莱亚痛苦地皱起眉头，脸色瞬间发青。
朱蒂斯却只是一言不发地微笑着，脚下的力道却一点没减，轻柔而坚定地碾压着，让尤莱亚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踩成一张饼了。
那种窒息感太过真实——
尤莱亚猛地睁开眼！
梦醒了，但胸口那股沉甸甸的压力居然还在。
“啊哈！太棒了，你终于醒啦！”
视线重新对上现实，他发现自己正被露米娜压着。
她笑嘻嘻地坐在他身上，眼睛亮晶晶的，比早晨的阳光还精神。
他揉了揉眼睛，一脸懵圈地看着身上的少女：
“你怎么进来的？还坐我身上！”
露米娜露出灿烂的笑容，理直气壮：
“当然是推门进来的呀！快点嘛，带我出去玩，尤莱亚！”
说完，她还故意在他身上晃来晃去，晃得他最后一点困意都给晃没了。
“停停停——！”
尤莱亚彻底清醒，只能无奈举手投降：
“好了好了，公主大人，我答应你！先从我身上下来，好不好？”
“耶！”
露米娜欢呼一声，从他身上“噌”地跳下来，又在旁边兴奋地原地蹦了几下。
尤莱亚揉着肚子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
“今天我得去城西巡逻，你就跟我一起去吧，顺便带你逛逛这座城市。”
穿戴整齐后，他又回头冲她笑道：“听说那边有家水族馆，里面有好多水生生物。你以前一直待在内陆，估计这些东西都没见过。”
露米娜一听，眼睛瞬间亮成了小星星：
“哇！水族馆！那有人鱼吗？我想看人鱼！”
“喂，人鱼怎么可能养在水族馆里啊？还有，千万别到处乱嚷嚷！万一被克莱儿听到了，又要说我不务正业了。”
说完，他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嘀咕：
（这个月内就得把晨曦湾的怪事查清楚……我居然昨天就一口答应了，现在越想越觉得棘手啊……）
露米娜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后，似乎看出了他的忧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怕别怕，我会帮你的！我可是能变龙的哦！”
尤莱亚回头，看着她那副信誓旦旦的小模样，忍不住露出真诚的微笑，伸手揉乱了她的银发：
“知道啦知道啦，上次多亏你救了我一命。以后也拜托你，多多罩着我了。”
露米娜得意地昂起小脑袋，挥了挥小拳头：
“嗯！包在我身上！”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克莱儿推门而入，一脸没睡醒的起床气，不耐烦地抱怨道：
“吵死了……一大早的你们在干嘛呢？”
露米娜还没等尤莱亚开口，立刻举手抢答：
“尤莱亚要带我去水族馆玩！”
“喂！露米娜！”
尤莱亚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心想这下完蛋了，又要挨骂了。
谁知，克莱儿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皮都没抬一下，不以为然地说道：
“水族馆？哦……想去就去呗。”
尤莱亚愣在原地，一脸不可思议。
“你不……说我吗？比如‘不务正业’之类的？”
“说你？说你啥？”
克莱儿漫不经心地盘起红发，语气随意得有些反常，“想去就去呗，我以前也去过水族馆……”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似乎触动了什么回忆。
但很快，她摇了摇头，仿佛要把那些思绪甩开：
“算了，不说了。早餐应该也准备好了吧。这家客栈就咱们几个人住，地方又安静，我还挺喜欢的。”
三人下楼，只见沃尔德大叔已经悠哉地坐在桌前等着了。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大叔？”
“她们俩啊？早就出门了。”
大叔指了指门外，“艾薇亚带着琳往北边去了，说是要在那边转转。”
这时，一个少女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篮刚出炉的面包。
她身上一袭黑色长裙，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眼角的妆容细致利落，带着一点上挑的味道，显得既神秘又自信。
乌黑的长发扎成干净利落的马尾垂在背后，随着她轻快的步伐轻轻摆动，裙摆和发尾一上一下，格外惹眼。
“让一让，让一让。”
少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随意的轻快。
沃尔德大叔抓起一块面包，一边啃一边打量她，顺口问道：
“这店里怎么就你一个人啊？没见着别的伙计，你们老板呢？”
少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少女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眼底却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
“就我一个呀。老板在外面有大事忙着呢，店里自然就归我管了。”
说完，她轻盈一转身，又回厨房去了，背影看上去依旧淡定又神秘。
简单吃过早餐后，众人便分头行动。
——
北边的街道上，琳正跟在艾薇亚身后，像只好奇的小猫。
她时不时被橱窗里精致的小摆设吸引，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两眼，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往店里钻。
“艾薇亚小姐，我们这样真的能找到可疑的人吗？”
艾薇亚目光淡然地扫视着四周，语气平静：
“不知道。不过边走边看，总能看出点不一样的地方来。”
“好吧……”琳乖乖点头，又忍不住望向远处，“也不知道主人他们出发了没有……”
而另一边，尤莱亚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露米娜就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鸟，对这座城市的一切都充满了无限的好奇。
一会儿拽着他跑上桥头看船只穿梭，一会儿又一头钻进热闹的集市东张西望，兴奋得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孩子，拉都拉不住。
“大哥哥，买朵花吧？”
衣角忽然被人轻轻拉住。
尤莱亚低头一看，是一个捧着满篮子五彩鲜花的小女孩。
他愣了一下，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画面。
“嗯？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他飞快地回想了一圈，忽然灵光一闪：“对了！昨天你在桥上跟我打过招呼，对吧？”
“啊，我也想起来了！”
小女孩眨眨眼睛，笑得眉眼弯弯，“我们真有缘分呀～”
尤莱亚温柔地笑了笑，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
“既然这么有缘，那我就买一些吧。让我看看你都带了什么好东西？”
他的视线在花篮里迅速扫了一圈，几秒钟就挑好了要买的。
付完钱，他把硬币递给小女孩，冲她轻轻挥了挥手，道别离开。
露米娜一路都没离开尤莱亚的视线，就这么跟着他在城里转悠了好一阵。
直到逛累了，他才倚在河边的栏杆上，手里藏着刚才买好的花，静静等待着。
“你把手背在后面干嘛呀，尤莱亚？”
露米娜小跑着朝他过来，眼睛亮亮的，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期待。
“给你个小礼物。”
尤莱亚笑了笑，把一直藏在身后的花环举起来，轻轻戴在她头上——一圈洁白的波斯菊，刚好衬着她如雪的长发。
少女红宝石般的瞳孔猛地一放大，愣了半秒，随即惊喜地摸了摸头顶的花圈，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
“尤莱亚对我真好……我最喜欢你了！啦啦啦——”
她兴奋地原地转了个圈，裙摆飞扬，嘴里还哼起了欢快的小调。
尤莱亚看着她笑得像朵花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指尖在那柔软的银发间穿过，眼里不自觉地带上几分宠溺。
“‘喜欢’……这句话啊，可不能随便乱说，会有歧义的。”
“为什么呀？喜欢就是喜欢呀！”
露米娜扬起小脸，理直气壮地大声宣布：“我就是喜欢尤莱亚！”
尤莱亚脸一僵，干咳了一声，赶紧瞄了一圈周围，生怕被谁听去。
“那个、你别在大家面前这么说啊，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误会？”露米娜歪了歪头，一脸天真无邪，“误会什么呀？”
“就是……总之，会变得很麻烦的！”
露米娜眨巴着大眼睛，依然一脸迷茫，但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也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在故意装傻逗他玩。
按约定逛了一圈后，两人终于来到水族馆前。
水族馆的外墙像一圈圈荡开的水纹，淡蓝色的玻璃幕映着天光，看上去就像整栋建筑都泡在海水里。
透过高高的弧形窗户，可以看到水母在里面悠悠漂浮，仿佛在向来客打招呼。
“露米娜！慢点，别跑太快！”
“知道啦知道啦，尤莱亚真啰嗦！”
一进大门，两人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大厅正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环形水缸，里面仿照海底峡谷搭起了景观，珊瑚和海藻层层叠叠，各色热带鱼在水间穿梭，身上反着斑斓的光。
露米娜一脸兴奋地扑到玻璃前，双手贴在水缸上，眼睛几乎要贴上去。
“哇——快看那个黄色的！好可爱！还有那个圆滚滚像泡泡球的小家伙！”
她一边指指点点，一边不停地回头招呼尤莱亚，激动得语速都快跟不上脑子了。
再往里走，走廊的天花板变成了全景水域通道，整片拱形玻璃上是一整座迷你海洋世界。
光线从水面洒下来，斑驳地落在两人肩上。
几只透明的水母在头顶悠悠漂浮，姿态优雅。
尤莱亚微微侧头，看着身边兴奋得像只小动物的露米娜。
“小点声，露米娜，别吵到其他游客了。”
“我哪有吵啊！”露米娜回头撅起嘴，不满地抗议，“你别打扰我和水母交流感情！”
就在这时——
“真是稀客啊。”
一道略显沙哑却带着奇异磁性的声音，突兀地从一旁传来。
尤莱亚下意识地把露米娜护在身后，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披白色长衫的老人从侧门缓缓走出。
白发被整整齐齐地往后梳，双眼半眯着，笑容温和得有些过分，甚至透出一丝刻意。
“您好，我们只是普通的游客。”尤莱亚礼貌而警惕地回应。
“我知道。”老人笑着点头，“我是这家水族馆的馆长。刚才那位小小姐——”
他的目光忽然越过尤莱亚，直直刺向露米娜。
露米娜立刻收起刚才那副兴奋的神情，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有否认什么。
尤莱亚往前挡了一点，语气也谨慎起来。
“我们只是来随便看看，这就走，不会再打扰别人了。”
馆长却没露出敌意，只是向后方一指：
“如果二位有兴趣，可以去看看深层展区……像你们这样与自然亲近的访客，说不定会喜欢那边。”
——
展区越往里走，灯光就越暗，游客也越来越少。
通道两侧的展柜里，摆放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奇异生物：浑身透明却骨骼清晰的螺壳蛇、长着鱼尾的水母、甚至还有一只口中布满细密尖牙的水蝴蝶标本。
露米娜的好奇心又占了上风，一会儿跑到左边贴着玻璃看，一会儿又窜到右边研究那个，兴奋得停不下来。
“喂，露米娜！别跑太远——”
尤莱亚喊了一声，但回应他的只有幽深走廊里来回反弹的回音。
“露米娜？”
他心头一紧，快步追了上去。
沿着错综复杂的分岔路口转了好几个弯，却始终不见少女的身影。
周围只剩下模糊的灯光和玻璃映出的蓝色倒影，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忽然，“喵——”的一声轻叫在不远处响起。
那是他的白猫小银。
它正蹲在一扇半掩的金属门前，尾巴缓缓摆动，像是在刻意等他。
尤莱亚皱了皱眉，放轻脚步走过去，伸手推开门，一股冰凉潮湿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门内是一条没有任何装饰的金属走廊，灯光时亮时暗，地面有点滑，像是刚清理过水渍还没干透。
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防爆玻璃门，门后则是一间巨大的——实验空间。
尤莱亚屏住呼吸。透过玻璃，他看到的画面让瞳孔猛地一缩：
一具人鱼标本浸泡在深蓝色营养液里，身形却严重畸形。
上半身是人类少女，面容年轻而漂亮，下半身的鳞片裂口间却长出一节节甲壳状肉芽，尾部甚至扭曲出几条类似触手的肢体。
旁边的冷藏柜中，一只长着人眼的章鱼正蜷缩在角落，腹部贴着写有字母编号的标签。
墙壁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解剖图、基因序列图，还有几张模糊的个体融合前后对比照，其中几张旁边标注着醒目的精灵 × 章鱼交叉字样。
他只觉得后颈一凉。
露米娜是精灵，必须马上找到她。
小银已经跳上了控制台，尾巴一扫一按。
尤莱亚也快步跟上去，解开一排锁扣，“咔哒”一声，通往内部的通道缓缓打开。
随着一声轻响，通向内部的通道缓缓开启。
他下意识握紧了剑柄，眼神沉了下去。
——
另一边，琳正焦急地四处寻找着小银。
她钻到摊铺桌子底下，跳上停靠的小船，甚至爬到屋檐边查看，但始终不见那道熟悉的雪白身影。
好不容易停下来喘口气，她回头一看——
原本跟在身后的艾薇亚，竟然也不知去向。
“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都不见了……”
——
尤莱亚推开那扇沉重的金属门，踏入昏暗的通道。
前方尽头，摇晃的灯光下，隐约浮现出馆长那道略显佝偻、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身影。
“老头儿！”
尤莱亚低吼，怒气如梗在喉：“把我同伴还给我！”
对方却置若罔闻，依旧缓缓向前踱步，仿佛尤莱亚根本不存在。
尤莱亚咬紧牙关，脚下发力，快步追了上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金属通道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突然——“咔哒——咔哒——”
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械齿轮咬合声从两侧墙壁传来。
下一秒，四面墙体像是活了一样开始滑动、闭合。“咔！咔！”两声脆响，两道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轰然封死，彻底切断了退路。
空气瞬间变得又闷又死。
头顶的探灯毫无征兆地切换成了惨白的冷光，像是手术台上那种毫无温度的照明，直直地打在尤莱亚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
“检测启动……编号未识别……释放抑制体。”
突兀的电子女声在头顶炸开，冷冰冰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听起来不像人类语言，更像机械在念某种咒语。
尤莱亚猛地一震，本能地后退一步。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喃喃自语，视线警惕地扫向四周。
墙体里的机械转动声、金属合页裂开的噪音，全都让他觉得陌生又压迫。
右侧的墙面忽然鼓起，接着缓缓裂开，从里面爬出一只人形混种——
它有着人类的上半身，皮肤却像鲨鱼皮一样光滑且布满粘液。
双臂极不协调地拉长，末端化作锋利的骨刃，而下半身则是一条节肢状的鱼尾，拖拽着腥红的黏液在地上蠕动。
“嘶……”
怪物发出低沉的嘶鸣，那双裂开的瞳孔泛着诡异的淡蓝光，死死锁定了尤莱亚。
“啧，看样子……不是能讲道理的那种。”
尤莱亚反手拔出背后的黑刃，身形微沉，做好了迎战准备。
怪物尖啸一声，整个人瞬间弹射出去，速度快得像水中爆起的箭鱼！
尤莱亚用力一蹬地面，身体如一道残影斜飞而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利爪。
他在空中反手一记横斩，黑刃划出一道凌厉的暗紫色弧光——
——“砰！”
怪物的手臂被切开，黑绿色的黏液喷涌而出，但它根本没有痛觉似的，反而兴奋地尖叫起来。
断口处的伤口疯狂蠕动，肉芽交织，竟在眨眼间结痂复原！
“有再生能力？”
尤莱亚眉头越皱越紧，右手稳稳握刃，左手开始凝聚魔力。
“那就试试这个——燃魂烈葬！”
黑刃刹那间燃起赤红火焰，他猛地跃起，一剑由上直贯而下，斩向怪物的中线。
火焰灼穿那层皮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响，怪物被生生炸飞，重重砸在玻璃墙上，鲜血四散。
尤莱亚没有丝毫停留，趁机疾步冲向通道尽头。
尽头处豁然开朗——竟是一个隐藏在水下的巨大圆形空间。
四周用厚重玻璃围成，外侧是幽蓝的海底景象，阳光从水面折射下来，波纹在金属地板上晃成一片跳跃的光斑。
正中央是一座升起的高台，密密麻麻的仪器堆在上面，冷光闪烁，看着就不正常。
馆长正站在控制台前，枯瘦的手指在操作板上飞快地跳动调试着什么。
而在他身后的实验床上，露米娜静静躺着，气息微弱，仿佛陷入了深沉的噩梦。
“老头儿！你给我去死！”
尤莱亚怒吼一声，猛地甩出一道炽热的火球，轰然砸在控制台上！
“轰——！”
装置瞬间被冲击炸裂，电火花四溅。
爆鸣声中，露米娜的身体随着震动从实验床上滑落。
“啊——！你这臭小子！”
老头猛然转身，原本温和的假面彻底崩塌，脸上青筋暴起，眼神狰狞得仿佛要将尤莱亚撕成碎片。
“我的实验……我等了十年，调配了上百次的结构……”
他声音都在抖，“你居然说砸就砸？！”
他一巴掌拍在控制台残骸上，几乎是咆哮出来：
“敢坏我的好事——我让你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一旁的玻璃舱门开始缓缓升起，里面传出一阵阵低沉而压抑的咆哮。
十数具畸形的实验体从暗影中爬出——有的长着扭曲的人脸却拖着鱼鳞尾鳍，有的双臂异化成细长的骨刃，口器不断蠕动，令人作呕。
尤莱亚趁机快步冲上前，一把将昏迷的露米娜抱起。
白猫瞬间张开羽翼，化回狮鹫形态，咆哮着俯冲下来，接过昏迷的少女，驮在背上。
“给我上！”
老头面容扭曲，指着空中的狮鹫嘶吼出声：
“杀了那个男的！把狮鹫和精灵……给我留活口！”
如同一群被搅醒的恶梦，混种生物们在命令下疯狂冲出，利爪重重拍在地面上，低吼与嘶哑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潮水般扑向尤莱亚！
“你这老头子，火气这么大，当心血管爆裂啊。”
尤莱亚嘴上调侃，手底下的动作却半点不敢慢。
他一边积蓄魔力，一边挥刀逼退扑上来的混种怪物。
“上！杀了他！”
老头完全不接话，只是嘶吼着下令。
狮鹫拼命扑击、甩动，试图替他分担压力。
但这些怪物数量太多，又皮糙肉厚，普通的攻击根本无法撼动它们分毫。
“看来得来一波大的了……小银，撑住！”
他深吸一口气，将黑刃收回鞘中，双手紧握刀柄，强行让自己安静下来，将体内翻涌的魔力一点点灌入刀身。
狮鹫抓住空隙，猛地拍动双翅，把身上缠着的怪物震落，随即腾空而起。
“——幽刃修罗！”
伴随着一声低喝，尤莱亚猛地拔刀！
漆黑的刀影如夜幕中撕裂而出的鬼爪，无声无息地滑过空气——
冲在最前面的第一只怪物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刚一触碰到那道诡异的刀光，身体便瞬间被整齐地斩为两段。
血肉横飞中，那些猩红的组织还在剧烈蠕动，试图自我修复，却只能在扭曲中膨胀得更加丑陋不堪。
紧接着第二刀挥出。
这一次的剑影更宽，像半轮弯月横斩而出，直接扫中好几只怪物。
下一秒，那些伤口处纷纷燃起暗紫色的火焰，火势沿着裂缝疯长，与正在愈合的血肉死死纠缠。
紧接着是第三刀！
半空中划出一道血红与黑焰交织的死亡弧线，如同炼狱中咆哮而出的鬼火——最后一只扑上来的怪物惨叫着被一刀两断，尸体翻滚着坠地，抽搐了几下后彻底死寂。
战场短暂安静下来。
焦糊的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地上残肢四散，火光把一切照得更加破败、扭曲。
尤莱亚大口喘气，肩膀微微起伏。
“呼……结束了——”
话还没说完，头顶突然传来一阵轰鸣，一股压抑的低频震动贯穿整个空间。
“结束？”
老头的声音骤然从扩音器中炸响，语调扭曲变形，带着近乎歇斯底里的快意与讥讽：
“结束？你小子还真敢说这种话……我这才刚刚开始呢，臭小子！”
“你毁了我的实验，杀了我的样本……我他妈要把你剁成碎片拿去喂我的实验体！！”
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高台后方一座巨大的金属装置缓缓开启。
厚重的封印舱门“轰”地一声砸落在地，一股令人作呕的强烈腥咸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在那深蓝色的营养液中，一条庞然巨兽缓缓苏醒——
它有着鸡的头颅、鱼的身躯，尾部拉长如鞭，末端却扭曲地分叉出数根骨质触手。
整个身躯长达近二十米，皮肤覆盖着闪烁着诡异光泽的鱼鳞，却偏偏长着一双滴血的鹰眼。
它仰起头，发出一声仿佛在模仿人类尖叫的嘶啸，尖锐得让人耳膜生疼。
“啼渊者！给我吞了他！！！”
老头猛地一掌拍下开关，满墙红灯疯狂闪烁，数道巨大的阀门同时松动。
“哗啦——！！”
海水如决堤般疯狂涌入。
水位开始快速上升。
刚刚还焦黑的地面眨眼就被淹到脚踝，短短几十秒后，水已经没过了尤莱亚的小腿，水流裹挟着冲击力，把碎片和残骸一股脑儿卷了起来。
怪物的活动范围随之扩大，尾部在水中灵活游动，骨质触手抽打在玻璃墙上，溅起大片水花。
“操……”
尤莱亚咬紧牙，抱起昏迷的露米娜：“小银，上面走！”
狮鹫振翅掠过水面，带起一层水幕。
尤莱亚飞身踏上它的背部，向着上方残破的钢梁跃去。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眼神却一刻也不敢离开下方那头正在蠕动的恐怖怪物。
那双滴血的鹰眼依旧死死地仰望着他，像是下一刻就会从水中暴起，把一切撕碎吞下。
“回来，小银！”
尤莱亚低喝一声，狮鹫猛地跃起，下一秒身形一缩，又变回白猫，稳稳落在钢梁上，竖起耳朵，警觉地盯着升高的水面。
“露米娜！露米娜快醒醒！”
尤莱亚紧紧抱着少女的肩膀，焦急地摇晃着她的身体。
可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额前的发丝被冷汗湿透，始终一动不动。
“喂——快睁开眼啊！”
水面还在疯狂上涨，转眼间已经淹没了大厅的三分之二。
破损的仪器在浑浊的水中漂浮碰撞，断裂的管线如蛇般在水下阴森地晃动。
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海腥味、金属锈味，还有令人作呕的腐肉腥臭。
尤莱亚绝望地抬头看了一眼钢梁上方遥不可及的穹顶，猛然回头——
只见浑浊的水面下，那道庞大的阴影正在缓缓游动逼近。
那怪物没有急着发动攻击，而是像一个耐心的捕食者，在水底缓缓盘旋，冰冷的目光死死锁住猎物，等待着他们筋疲力尽的那一刻，再一击致命。
尤莱亚低头看向怀中依然昏迷的少女，声音里压抑不住的焦急：
“你再不醒……我可真的撑不了太久了啊。”
突然，一条粗壮的触手从水中破浪而出，如长鞭般径直袭来！
尤莱亚反应极快，抱着露米娜猛地跃上更高一层的钢梁。
“轰——！”
脚下刚刚站立的地方瞬间被重击砸得扭曲变形，金属哀鸣声刺耳。
“坏了……我们已经进入它的攻击范围了。”
话音刚落，怪物庞大的身躯猛然跃出水面，狠狠撞塌了下层的钢梁结构，巨大的落水声激起数米高的浪花，如同海啸般拍打着四周。
尤莱亚的心沉到了谷底。
“……真的要死在这儿了吗？都怪我太大意！”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一道突兀却清晰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我能唤醒她。”
尤莱亚愣了一下，先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没敢回应。
可那声音紧接着又响起，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静。
“我可以唤醒她。我能帮你们。”
“你是谁？你在哪儿？”
尤莱亚猛地意识到，这声音有点耳熟。
“我好像在哪儿……听过你的声音。”
“是我。我就在你背上。”
尤莱亚猛然低头，目光落向身后的天剑——希卡尔。
他迅速将剑解下举到胸前，剑身看似平静无波，但在指尖触及的那一刻，一股清晰而强烈的共鸣感瞬间传遍全身。
“是你在说话？”
“严格来说，是‘我’寄宿在这把剑里。”
那个声音缓缓道，“我的力量一直很微弱，直到最近才稍微恢复。”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试着与我建立链接。”
“链接？怎么做？”
“……不知道。但你必须试试。”
尤莱亚已经顾不得多想了。
他死死握住剑柄，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剑刃之上。
水面还在继续上涨，怪物的触手再次缠绕而来，却被小银甩出的风刃斩开。
但这一次，怪物明显被激怒了，攻击节奏陡然加快，水底不断有触手窜出，疯狂抽打钢梁。
老头早已不知去向，四周可供立足的空间也所剩无几。
与此同时，在水族馆外的海面上，海流开始剧烈翻涌，大量气泡不断从深处冒出。
天剑·希卡尔上渐渐浮起一道流动的光纹，像极光一样在剑身游走。
尤莱亚睁开眼，只见剑柄与剑身相接处的光圈结构微微张开，一枚极光红色的钥石缓缓浮现，内部能量缓慢而深沉地翻涌着。
“这居然是……”
来不及惊讶，尤莱亚按照直觉，将泛着微光的剑刃轻轻贴在了露米娜的胸口。
片刻后，露米娜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红宝石般的光芒重新亮起。
“尤莱亚……？”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话音未落——
“砰——”
一声巨响，最后这根钢梁再也承受不住重击，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彻底崩塌。
最后一处落脚点消失了。
怪物张开满是利齿的喙嘴，朝着下坠的他们猛扑而来，那张巨口足以将人一口吞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耀眼的白光骤然爆发！
寒气瞬间冻结了水面。怪物的下半身因未完全跃出水面而被冰层卡住，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冰面上。
银龙轻盈地落在冰层上，呼吸间喷吐出白雾，尤莱亚抱着已经变回小猫的小银，伏在龙背上。
“露米娜，拜托你了。”
白龙低吼回应，刚要俯身用利爪与尖牙撕碎怪物，却见怪物猛地抬头，一道炽热的橙色光线骤然射出！
露米娜被迫侧身闪避，光线擦着她的龙翼掠过，险些命中。
她在空中猛地一个翻身，龙翼一卷，那道光束擦着鳞片掠过，直接打在穹顶上。
碎石崩裂，大量的海水瞬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整个大厅浇得一片狼藉。
“露米娜！先想办法冲出去！能做到吗？”
白龙昂首怒吼回应，张口凝聚出一团耀眼的白色光弹，猛地向已经破损的穹顶轰去。
“轰——！”
光芒炸开，将原本的缺口彻底撕裂成一个巨大的空洞。
汹涌的海水倒灌而入，而那头怪物也极其狡猾，趁着混乱的掩护，瞬间遁入了深水之中，失去了踪影。
露米娜没有恋战，双翼猛振，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那个缺口。
冲入海面的一瞬间，她的身体迅速线条化，双翼收拢成弯刀般的弧形，整条龙化作一支雪白利箭，干脆利落地划开海面。
借助惯性，白龙在水中急速穿梭，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划破深海的幽暗。
“哗啦——！！”
伴随着漫天飞溅的水花，一头巨大的银龙猛地冲出海面！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落在她银白的鳞片上，折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无数晶莹的冰晶随着她破水的冲击波飘落向整座城市，如同纷飞的钻石尘，纷纷扬扬，美得令人窒息。
巨大的爆鸣声惊动了整座晨曦湾。
街道上的人们纷纷停下脚步，愕然抬头仰望——
“不好……全是人！露米娜！快找个没人的角落藏起来！”
“下面——！！”
露米娜尚不熟练龙形态的语言，只能发出急促的警示。
尤莱亚猛地低头，只见下方的海面下，一道巨大的阴影正急速浮现。
怪物再次破水而出，张口就是又一道橙色光束！
露米娜在空中一个急转翻滚，光束擦着她的鳞片掠过，险之又险。她不敢停留，压低身形，贴着城边的建筑群低空滑翔，试图利用地形摆脱追击。
整座城市沸腾了。
无数目光被那银龙矫健的身姿牵引，惊讶、恐惧、崇敬……各种情绪交织在天际之下。
而海中的怪物穷追不舍，一次次喷射光线，打得海面浪涛翻滚。
露米娜抓准空隙反击，吐出光弹轰向怪物，然而对方在水中灵活得像条幽灵，双方的攻击你来我往，却谁都很难真正命中谁，僵局又一次拉长。
忽然间，怪物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追击的动作一滞，随即猛地一折身，直直扎回深水，庞大的轮廓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银龙没有再追，而是迅速绕过一座灯塔，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
片刻之后，灯塔附近一座隐蔽的小桥下。
尤莱亚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四处张望了一番。
“呼……附近没人，我们可以出去了。”
——
与此同时，远离喧嚣的某处隐秘地下空间中，浑身湿透的老头从水里踏出，披着一件滴水的斗篷，身后的啼渊者无声无息地滑回水下，消失不见。
他踩着铁板地面向前走去，刚要伸手推开一道沉重的金属门，身侧的阴影中，一道纤细的人影便幽幽地现了身。
“怎么？踢到铁板了？”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嘲弄。
“哼，不过是个小屁孩儿而已，居然这么棘手。”
老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我的实验！那可是完美样本——一个能化龙的精灵啊！差一点……差一点就取到了！”
他越说越激动，干枯的手指死死扣进门缝：
“这个世界上的蠢货根本无法理解我所做出的壮举！下次……下次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小子，把他碎尸万段！”
“行了，老头儿，注意你的血压，别气死了。”女人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
老头猛地转头，眼神恶毒地盯着她：
“你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别以为圣王现在对你宽容，那就是你应得的！你不过也是个好用的工具罢了！等到哪一天遇到更好的继承人，我会毫不吝啬地拥护你的对手，把你踩在脚下！”
“你得先活到那天再说。”
女人淡淡丢下一句，将一枚信条甩向他。
“收好，我要走了。”
说完，她的身影便重新融化在阴影深处，消失不见。
老头冷哼一声，一把接住信条，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拽什么拽，小毛孩，七大罪还让你占了个名额……真是浪费。”
他一边翻看着手中的材料，一边慢悠悠地朝密室深处走去，眼中的狂热再次点燃。
“吼吼……又有新的材料了……这次，试试不一样的玩法。”
空旷阴冷的密室中，回荡起他刺耳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客栈大厅里，烛火昏黄。
尤莱亚已经将今天遭遇的种种全盘托出，但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大家围坐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仿佛那场恶战的硝烟味还没从鼻尖散去，沉重的余震压在每个人心头。
“主人……”
琳率先打破了这份压抑，小声说道，“能去看看艾薇亚小姐吗？我回来时敲过她的门，一直没有动静。”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尤莱亚点点头，起身放轻脚步踏上楼梯。
来到艾薇亚的房门前，他屈指轻叩，语气温和却透着一丝焦急：
“艾薇亚？你在吗？大家都在楼下……如果你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们。大叔和琳都懂些医术，可以帮你看看。”
……门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艾薇亚？”
尤莱亚眉头紧锁，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他不再犹豫，手搭上门把手正准备强行推开——
“咔哒。”
门锁轻响，门却先一步从里面拉开了。
“没人教过你，擅自闯进少女房间，可是很没礼貌的行为哦。”
艾薇亚倚在门口，嘴角挂着那抹标志性的、似笑非笑的坏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捉弄的意味。
尤莱亚一愣，随即长松一口气：
“啊……原来你在啊。我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还以为你出事了……没别的意思。”
“抱歉啦，下午身体有点不舒服，回来就睡得沉了些。”
艾薇亚伸了个懒腰，神色如常，“现在感觉好多了，我马上就下去。”
“真的没事了吗？”
“嗯，放心吧。”
——
众人重新围坐在客栈大厅，气氛依旧有些闷。
尤莱亚将背后的天剑希卡尔解下，轻轻放在桌面上。
剑身微微泛着幽幽的光，映在每个人眼里，却谁都没说话。
就连见多识广的沃尔德大叔，此刻也只是皱着眉叹了口气。
面对这把诡异发光的剑，大家一时都拿不出主意。
这时，柜台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倒是有个主意。既然你们都没辙，怎么不去找‘大师’呢？他可就在晨曦湾。”
众人齐刷刷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客栈小妹正撑着下巴坐在柜台后面，百无聊赖地晃着小腿，一副“顺嘴一提”的样子。
尤莱亚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起身上前，语气郑重：
“请问……您能详细说说吗？”
黛丝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指，“几年前跟着什么大贵族搬到晨曦湾，现在做了那家的人。具体的嘛……我就不太清楚了。”
“那要去哪儿才能找到他？”
黛丝懒洋洋地抬手，往东边一指：
“城东有座特别显眼的建筑，风格跟咱们这儿不一样。听说那里既能喝酒也能住宿，是个挺有东方风情的地方，你们去那儿准没错。”
这时候，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会不会是筱楠她们住的地方？”
说着，她从怀里翻出之前拿到的那张地址，急急递给黛丝。
尤莱亚也有些意外，礼貌地询问：“对了，还没请教，您的名字是？”
“黛丝。”
黛丝接过那张卡片，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点了点头，肯定道：
“没错，就是这儿。”
随着线索彻底串起来，原本压得人透不过气的气氛一下子轻了许多，众人脸上终于有了点久违的笑意。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克莱儿双手抱胸，微微侧过头，视线飘向别处，语气装作很随意：
“正好也该去拜访一下，顺便……彼此认识认识。”
“行了行了，既然有路子了，大家就早点歇着吧。”
沃尔德大叔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口气，语气中带着点疲惫又无奈的调侃。
“明天还得继续巡逻呢，可别再碰上今天这种倒霉事了。明儿我和艾薇亚一组，你们年轻人忙你们的去。”
众人相视一笑，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稍稍放松。
随后，大家各自起身上楼休息，客栈大厅里的灯火渐次熄灭，终于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