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成了一张网,就想网住一片天吗?
皑萍趴在课桌上,对着檐顶的蛛网看去,那细细密密薄如钨丝的尘网中挂着一只四脚老长的大蚊子,正轻飘飘地迎风吹着,像只风干的尸体。
它什么时候开始挂在这里的呢?她想,那涂满粘液的圈套,一旦落入其中,就算再微不足道的生物也会痛苦地挣扎吧?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心里豁然开朗,无法预料又注定的结局,自己一开始就应该明白的了,梁真和王京水火不容,反倒自己插在两人中间,接下来的事就顺其自然吧。
究竟谁是蚊子谁是网呢?她说不准,也不敢再猜想。
距离去宣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写不完的作业、看不完的书,就连打个盹也只能放弃听课,她越来越感觉到一种繁重的压力像一只沉重的背包挂在肩头,总会有扛不住的时候,脑子里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该干什么。
田芮雅上完洗手间风风火火地回到座位上,抄起保温杯跑去讲台侧边接开水,眼看水烧开的灯就要由绿转红了,她兴奋地准备拿被子去接,冷不丁被王京一把推到边上。
一股男性的蛮力将她接了回来,梁真说:让开,她先来的!
王京已经压下开关朝杯口里灌开水,旁若无人似地弯着腰、撅着腚。梁真抬起腿一劈,王京就朝前面拱去,饮水机瞬间被推倒,水渍漫了一地,王京握着的保温杯摔在地面,烫了脚。
田芮雅站在旁边目瞪口呆,教室里一阵骚乱,王京已经爬起来和梁真扭打在一起,双方抱着对方的脖子都欲将对方放倒,王京锁喉一般将梁真往地上拉的同时,自己的头和背重重地摔在了讲台上。
班长白心蓉从走廊上进来,怀里抱着的作业本急忙放在课桌上,自己想去拉,可是两人你一拳我一拳,根本不敢接近分毫。
“快去告诉老师!”杨皑萍喊道,自己不顾被误伤的风险趴在两人身上,将怒火冲天的二人紧紧抱住,二人停了手,田芮雅才走上前将杨皑萍扶了起来,问:你没受伤吧?
杨皑萍见两人缓缓起身,即刻摇了摇头,便对急忙赶来的班主任说:他们闹着玩的。
白心蓉瞥了她一眼,不屑地挤了挤嘴角。班主任两手插在二人的后脖子上说:跟我来!
坐到办公椅上后,两人站在班主任跟前低着头,班主任教训说:你们能不能不要把你们混混那一套搬到课堂上来?把你们家长找来,这事才有得商量,不然你俩都给我滚蛋!
王京不服气地回嘴说:都是他先动的手,关我什么事?
班主任劈头就是一掌:你还有理啦?我问你们,你们到学校来是干什么的?书不会读,就只会野蛮行径,跟那讨口的畜生有何分别?
听到这,梁真的双眼闪过一丝奇异的红光,他冷哼一声说:畜生?
班主任漏了怯,实习李老师才从座位上起身上来打圆场:都是为你们好,两个小崽子。再说了梁真,这是你在这学校待的最后一天了,怎么还不老实本分一点,非得惹事生非不是?听话,把你们家长都叫来,给个说法。
王京抬头说:这跟我父母也没有关系啊?我为什么要叫他们担心呢?我才是受害者!
班主任说:那梁真就把你父母叫来!
梁真说:我一个都被开除了的纨绔分子,凭什么还听你的?
班主任举起巴掌就要打下去,被李老师拦住了。他对班主任使了一个眼色:嘿嘿,不行。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像是看好戏一般坐在那一动不动,化学老师梳着个油头进来了,手中握着一个茶壶:李老师,你们在干什么呢?
梁真和王京都转头看着他,他才煞有介事地回到位置上,侃侃而谈:我之前可是体育老师,这两小子要是我班上的,我非得整得他们服服帖帖的。
个别女老师在那嘿嘿的发笑,李老师点了点头,看着化学老师一身的腱子肉陷入了沉思:不错,我要是练成了那肌肉,我也能威慑一下了,可惜……
众人迟疑了一会,教务处主任进了来,那是一个大腹便便教政治的老师,那厚重的镜片在鼻梁骨上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凹痕,他黝黑的皮肤外,一间雪白的衬衫紧紧地扣在皮带下面,梁真傲着头吹起了口哨,被教导处主任拍了后脑勺:站要有站的样子!听说你又在学校打架了?啊?
主任狠狠地拧了一下他的耳朵,疼痛使得他弯了腰,梁真的脸紧紧地贴到了主任的白衬衫上面。但他没吭一声。
主任说:哼,不怕疼,是个挨打的好苗子,怎么不去当兵啊?
主任松了手,梁真是从来没想过这一条路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奇的光。
随后梁真被带到他的办公室里,班主任将王京放了回去。
在一张红木的办公桌旁,梁真背着手站在那里,主任说:梁真,我希望你如实交代你的情况。
梁真迟疑地看着他想:我有什么情况?
主任说:以前你都不是这样的,年纪轻轻地,怎么突然不学好呢?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梁真说:我本性如此,学校的教育不适合我。
主任拿出了他的档案,说:三好学生,年级优秀班干部,本来前程风光的,考个大学不成问题,怎么现在弄成这样?
梁真目光如炬地看着窗外:牢笼里的困兽,该有他去的地方。
忽然,办公桌上的一部红色有线电话响了,主任转过椅子去接,梁真背过身面向门口。
电话里的声音梁真听不到,只知道主任在一个劲地点头,说:是,是,是。
随后扣上了电话。
主任欣喜地告诉他:梁真,刚刚校长打电话来了,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不用退学了。
梁真诧异地转过身问:为什么?
主任说:一位年轻妇女在看到网络上的视频后大为震动,她找到校长办公室说明了是你救了她的孩子,最终她将视频的全貌发布了出来,你不是坏孩子——主任略有停顿,然后说:但是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动手打人。所以,校长让你去打扫一个星期的厕所,以示惩戒,至于王京,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
梁真冷哼一声:嘁……扭头就从办公室走了出去,在经过班主任所在的办公室时双手插兜,假装咳嗽了两声,脸上抑制不住地激动。
下午放学时,皑萍被王京堵在了校门口。
他一边看着从学校出来的人,一边将皑萍扭着手带到了绿化带中,迟迟不肯松手,他问:你都给梁真说什么了?
皑萍盯着地面,不敢看他:没说什么。
王京一拳打在背后的树干上:没说什么?
老树的叶子接二连三地掉了下来,王京的拳头洇出了鲜血。
一丝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出了校门寻找小电驴的梁真下意识地寻摸着这股血腥味走到了绿化带头,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王京说:你看看你的手都皱了,跟那老树皮一样,得好好保养了,不如,你跟着我?
皑萍扭动着手臂但是无可奈何:我跟你?呸!
一口唾沫差点喷在王京的脸上,她大叫道: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
王京的脸上青筋暴露:你喊啊,你诋毁我的家人,我就要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皑萍啊了一声,随后王京的嘴重重地咬在了她的嘴唇上。
梁真静静地从两人跟前走过,皑萍看见后立马睁大了双眼,满面惊恐地立即推开了王京,使尽了浑身解数。
梁真仍旧在找他的小电驴,低着头,皑萍向着他说:不是这样的!
梁真疯狂地按着手里的电动车遥控器按钮,车子最终在一个破砖烂户的角落里被发现了。
梁真大火:是哪个王八蛋给扔这了?
王京撇了撇嘴,发出一抹冷笑。
紧接着皑萍走过去帮忙扶起了车子,梁真对皑萍说:走吧,我送你!
这个时候,王京也掏出了裤兜里的车钥匙,一按,凯迪拉克闪着车灯。
王京说:杨皑萍,你最好马上过来。
王京上了车,皑萍还在犹豫不决。梁真插好小电驴的钥匙,伸手拉了她一把,皑萍趁势斜坐在了小电驴的后面,梁真对她说:走吧,去我家待会。
小电驴启动后,皑萍就牢牢地箍住了梁真的腰,王京在车里打着方向盘的喇叭,发出一声声急促的尖叫划破长空。
梁真对坐在身后的皑萍说:放心吧,我能护你。
两人一溜烟往前开去,皑萍的长发在冲击而来的风中摇摆不停。最后二人在一家大型连锁超市门口停下,梁真支起车脚架问:你喜欢吃什么?
皑萍摇了摇头:不用破费,我什么都可以。
梁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崭新的纸币说:那我们就买条鱼,回家给爷爷和你炖了。
皑萍说:啊,给我们炖了?
梁真想了想说:给你们炖鱼……嗯……哈哈!
超市里的冷气透过透明的扎带传了出来,梁真拨开帘子说:你知道吗?当你那个……额……躺在我身上抓住我的时候,我大脑里一片空白……
皑萍害羞地说:嗯……能不能别提这个?真丢脸啊!
梁真拉着他走到边上,躲过人群:这有什么?还好你在我没有酿成大错。
皑萍两手交臂说:啊,说到这我还想问你呢?怎么又没被开除了?
梁真看着超市的收银台说:可能我命好吧!
为了不破坏气氛,皑萍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她看着梁真的背影暗自思索着:我应该相信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