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鹿鸣山陷入一片死寂。
一道黑影自高空急速俯冲,破开凝滞的空气,最终稳稳落在山洞前。那是只通体灰白的鸽子,它左右张望,喉咙里发出低鸣:“咕咕、咕咕、咕。”
——这是妖族联盟约定好的传讯暗号。
洞内毫无回应。
它又重复了一遍,四周依旧寂静无声。
鸽子有些不耐烦,索性扯开嗓子喊了起来:“咕咕……算了!兔子!兔子!”
一道白影应声从洞内窜出。
“小声点!”白发兔耳少女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大王刚睡下,你想把我们都害成夜宵吗?”
鸽子吓得缩了缩脖子,赶紧将消息低声传达。
兔少女听完,脸色凝重。事情紧急,她不得不转身去叫醒那位最不愿被打扰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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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紫云山,天心宗内一处僻静的小竹院。
一道雪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跃过院墙,轻盈地落在院内。
那是只小白狐。它熟门熟路地穿过庭院,一跃跳上内室的窗台。
窗下,一名少女正就着灯火翻阅古籍,闻声抬头。
“你又来了。”赵明月声音很轻。
小狐狸灵巧地跳下窗台,走到她身边。少女伸出手,指尖陷入它柔软温暖的毛发里,轻轻抚摸。
赵明月是这小院的主人。自师傅去世后,宗门便将此地留给了她。她不愿改投他人门下,独自修行至今,修为在同辈中仍属顶尖。
可这又有什么用?若她十年前便有如今的实力,师傅或许就不会死。她自幼父母双亡,村庄被毁,是师傅将她带回山上,她早就把师傅当成最后的亲人了。
得知师傅死讯时,她感觉自己的世界也崩塌了一块。直到如今,她仍时常沉溺于回忆,难以自拔。
不知从何时起,这只小白狐出现了。它不怕生,总在深夜造访。起初她也试图驱赶,但它总会回来。
在她黯然神伤时,它甚至会笨拙地在她面前扭动身子,像是在逗她开心。
久而久之,赵明月习惯了它的陪伴,也默认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她不追问它的来历,只当是一位特殊的友伴。
今夜,她本想像往常一样抱着它入睡,小狐狸却猛地从她怀中挣脱,头也不回地窜出屋子,融入夜色,气息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明月怔在原地,心头莫名一空。她追出几步,却已感知不到它的任何踪迹,仿佛方才的温暖只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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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山洞内。
兔少女低垂着头,不敢直视眼前披散着黑发的女子。即便对方沉默不语,那无形的压迫感也已昭示了被打扰清梦的不悦。
“说事。”黑发女子终究没发作,语气淡漠。
“联盟急讯,龟佬正在召集各位大王,说有要事相商。”
“具体?”
“鸽子也不清楚,只猜测……可能与邪魔有关。”
黑发女子不再多问,起身便走。兔少女默默跟上。
“阿灵呢?”
“已经睡下了。”
“你不用跟我去,留下看家。”黑发女子脚步未停,“早点休息。”
“是,大王。”兔少女轻声应下。她从尚未化形时便跟随大王,早已习惯了听从一切安排。
行至洞口,黑发女子忽然转身。
“阿萌,”她看着兔少女,“刚才叫醒我的时候,是不是很怕?”
“没有的大王。”
“骗人,”女子伸手,轻轻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你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若不是天大的要紧事,你绝不会来扰我清梦。我并非不辨是非,你无需如此怕我。”
“这么多年,我早视你如家人。你何时才能不只看我是‘大王’?”
“好好看家,盯紧小灵别让她乱跑。若有急事,我自会联络你们。”
话音未落,她已腾空而起,身影没入浓稠夜色,转瞬不见。
家人么……
兔少女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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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天心宗山脚下的清风镇。
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踏进一家尚亮着灯的客栈。
“掌柜,还有空房吗?”
“有。客官怎么称呼?从哪儿来?按规矩得登记一下。”
“李轩,自隆县而来。”
“年纪轻轻,背井离乡来我们这儿,莫不是为寻仙问道?”掌柜一边登记一边摇头,“年轻人,听我一句劝,天心宗早已多年不公开收徒了。如今收徒讲究机缘,谁也摸不透他们的标准。你想拜入山门,怕是十有八九要白跑一趟。”
“多谢掌柜提醒,”年轻人语气平静,“我并非为拜师而来。”
“哦?那所为何事?”
“寻人。”
“寻何人?”
“一位恩人。”
当黑发女子赶到妖族联盟的集会地时,天边已泛起微光。
“鹿鸣山路大王到——”
眼尖的小妖高声通报,躬身迎她入内。
这所谓的联盟根据地,实则是龟佬的居所——一处四面环山的幽静湖泊,龟佬本尊便长居湖底。
妖族联盟成立仅十年,结构松散。面对日益迫近的邪魔威胁,人族仙盟率先提出停战,妖族却因长期各自为政、弱肉强食,连个能统一回话的代表都推举不出。最终,众妖只得请出年岁最久、威望最高的龟佬主持大局,联盟就此诞生。
大多数妖族对此并不上心,仅是挂名,连参会都多是卖龟佬一个面子。联盟成立至今,除了回应人族停战,便只剩下开会与情报共享,再无建树。
此刻湖边已聚集了不少妖众,三三两两围成圈子,等待着龟佬现身。
“路仪,这边!”一名棕发汹涌的女子挥手招呼。
路仪正欲过去,一道高壮如铁塔的身影却横挡在前——是头气息彪悍的黑熊精。
“请让一下。”路仪道。
黑熊精回头瞥她一眼,发出嗤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妖奸。想过去?行啊,从老子胯下钻过——”
“呜嗷——!”
话未说完,它庞大身躯已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不省人事。
周围原本想看热闹的妖众霎时静默,齐刷刷为路仪让开一条通路。
棕发女子眼睛一亮,待路仪走近,立刻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好妹妹!那黑熊近来势头正猛,我对上都觉棘手,你竟一招就解决了!看来修为又精进了!”她抱着路仪转了好几圈才放下。
那声“妖奸”倒非空穴来风,根源在于妖族内部“自然派”与“化形派”的积怨。
化形本是妖族修炼到一定境界便能掌握的能力,但许多习惯原生态度的妖族对此极为不屑,视人形为软弱,更偏见地认为选择化形的同族思想已被人类腐蚀。
自然派的指责也非全无依据。部分化形派确实学习人族习俗、制度,停战前甚至存在“战略合作”,在自然派眼中,这与叛族无异。幸而妖族大多缺乏集体观念,否则内部清算早已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