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宗门内穿行,绕过几处回廊殿宇,最终来到一处清幽的竹园。园内小桥流水,环境雅致,与外面人声鼎沸的广场恍若两个世界。
仇禾禾在一间精舍前停下脚步,对李轩道:“她便在此处静养。”她侧身让开些许,语气不容商量,“她此刻受不得任何惊扰,你只能在此处,隔着窗户远远望上一眼。”
李轩连忙点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凑到窗前,透过半开的支摘窗向内望去。
只见赵明月静静躺在床榻之上,双目紧闭,原本清丽的面容此刻毫无血色,苍白得吓人。即便在昏迷中,她的眉头也紧紧蹙起,唇瓣不时微微颤动,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看得李轩心头一阵揪紧,痛惜不已。
他的目光掠过床榻,忽然定格在床头——那里竟蜷缩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它安静地趴在那里,一双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昏迷的赵明月,那眼神竟让李轩莫名读出了浓得化不开的忧虑与哀伤。
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敢相信,自己竟能从一只狐狸的脸上,看到如此人性化、如此深刻的情感流露。
“好了,看也看过了。”仇禾禾的声音将李轩从怔忡中拉回,“所以,现在可有什么想说的了?”
李轩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不再隐瞒。他将自己能够通过接触炼气石,将其内灵气瞬间汲取并储存于体内,并在需要时凭借强烈意念加以调用、释放出那奇特白光的能力,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此事倒是颇为奇特。”仇禾禾听完,显露出浓厚的兴趣,“我倒真想亲眼见识一番。”
李轩立刻表示,只要提供炼气石,他现在就可以演示。
“不必急于一时。”仇禾禾却摆了摆手,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你如今身体尚未恢复,强行动用能力恐伤及根本,仍需静养。反正你人在这里,验证之事,待你再好些也不迟。”
她说完,便示意李轩可以返回养心殿继续休息了。李轩虽心系赵明月,但也知对方所言在理,更不敢违逆这位深不可测的“仇尊者”,只得依言告退。
待李轩的脚步声远去,竹园精舍的房门被轻轻推开,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轻盈地跃了出来,正是路仪。
她眉头紧蹙,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直接开口质问仇禾禾:“你怎么把这小子给领来了?”
仇禾禾的黑纱转向路仪的方向,淡然回应:“他执意要确认明月的安危,言辞恳切,情真意切。我见他一片赤诚,便带他来看上一眼,全了他这份心意。”
“怎么?”仇禾禾的语调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你不喜欢他?”
“没错,”路仪毫不避讳,狐狸脸上竟能看出一丝嫌恶,“很不喜欢。”
“哦?”仇禾禾轻笑出声,“是怕自家宝贝徒弟被人骗走了?”
路仪冷哼一声:“此人身上能力诡异,来历不明,你就不担心?”
“能力确实诡异,但说到担心……”仇禾禾语气依旧平静,“比起他,我更担心你。”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路仪的狐狸化身,“你这小狐狸化身做得着实不错,灵韵内敛,几近完美,方才连我都差点被瞒了过去。”
路仪没理会仇禾禾关于化身的评价,只是不耐地回了句:“不开玩笑。”两人的“目光”再次转向屋内昏迷的赵明月,气氛重新变得沉重。
“真的……只能到这一步了?”路仪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仇禾禾沉默片刻,缓缓道:“腹部被邪刺贯穿,邪气侵入心脉本源,情况比当年的林澄更为严重。我以灵力护住她心脉,又以丹药勉强压制邪气侵蚀,已是竭尽全力,但也只是堪堪稳住,吊住她一口气罢了。”她微微摇头,“邪气与本源纠缠太深,能否醒来,何时能醒,只能看她的意志和造化了。”
她话锋一转,语气凝重:“然而,如今还有更大的问题。那些潜入境内的邪魔不再隐藏行迹,开始四处作乱。天心宗周边更是已发现数十只邪魔踪迹,隐隐形成包围之势。仅凭天心宗目前留守的人手,主动清剿力有未逮。我必须时刻保持戒备,应对可能的袭击。”
“哈,”路仪发出一声短促笑声,“想不到你此次过来,倒是歪打正着,正好赶上这事。仇尊者真是有‘远见’啊。”她的讽刺毫不掩饰,随即声音转冷,“所以,我家明月怎么办?就躺在这里听天由命?”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仇禾禾坦然道。
“弄到最后,还得我自己来。”路仪嗤笑一声,“说吧,要什么?”
“仙草灵药,品阶越高越好,最好是性属温和、滋养本源、能安抚神魂的那一类。我需要大量此类药材熬制药液,为她进行药浴和敷贴,虽不能根除邪气,但至少能让她在昏迷中好受些,减缓痛苦,也为她醒来多争取一分可能。”仇禾禾直言不讳,“天心宗库房的此类丹药存量本就不多,如今局势紧张,消耗巨大,已开始短缺。我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强行调拨仅存的资源全数用在她一人身上。外界的药物补给,因邪魔围困,暂时也难以送达。”
“所以,只能由你去找。你不是很擅长找药材吗?”
路仪沉默了片刻,尾巴无意识地扫动着。
“知道了。”她最终吐出三个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赵明月,转身,白色的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竹林的阴影之中。
夜深人静,养心殿内烛火昏黄。
李轩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赵明月苍白而痛苦的面容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十年前,他承了一个人的恩情,立志报答,可待他千辛万苦寻来时,却已是阴阳两隔。
如今,机缘巧合下结识了恩人的弟子,竟又被她所救。可结果呢?依旧是同样的无力,同样的眼睁睁看着在意之人生命流逝而毫无办法!
太无力了!
强烈的自责与悔恨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他紧紧攥着被角,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脑海中只剩下一个疯狂而执着的念头在翻涌、咆哮——
有什么东西能救她?
无论是什么!无论在哪里!无论多难!只要能救她,我翻山越海,踏遍黄泉也要把它找出来!
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如此纯粹,几乎燃烧了他所有的理智与感知。
就在这极致的情绪顶点——
“噗——!”
李轩猛地身体一弓,一口滚烫的鲜血毫无征兆地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的被褥。剧烈的眩晕感瞬间将他吞没,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急速坠落,整个人再次陷入昏迷。
然而,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的嘴角却难以自抑地勾起了一抹弧度,内心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所充斥——
有感觉了!
他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