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是林默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
他猛地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惨白,消毒水那股浓烈又刺鼻的气味霸道地钻进鼻腔,呛得他喉咙发痒。他下意识地想咳嗽,却发现自己的左手被什么东西牢牢固定在床边。
他艰难地转过头,心脏猛地一缩。
一根透明的输液管正连接着他手背上的针头,管内流动着一种粘稠、浑浊的黑色液体,像凝固的焦油,正一滴一滴,极其缓慢地注入他的血管。那液体在灯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每一次滴落,都仿佛在他的身体里种下一颗冰冷的种子。
“这是……哪里?”
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记忆的最后碎片停留在公司楼下的十字路口。他记得自己刚加完班,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回家,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如同钢铁巨兽般从侧面冲来,刺眼的车灯和刺耳的刹车声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印象。
“圣心医院……”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墙壁是那种令人压抑的灰白色,角落里的监护仪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嘀嗒”声,屏幕上跳动着代表他生命体征的绿色波纹。病房门紧闭着,门上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窗,外面一片漆黑。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虚弱得如同散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他只能重新躺好,目光再次落在那瓶黑色的液体上。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这液体太诡异了,医院里怎么会使用这种颜色的药物?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床头柜上的一个物品吸引。
那是一个老式的白色搪瓷盘,盘沿有几处磕碰的缺口,显得有些年头了。盘子里没有任何医疗器械,只压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纸条。纸条的边缘已经磨损,仿佛被人反复翻阅过无数次。
林默的心跳开始加速。在这个陌生而诡异的环境里,任何一点异常都足以让人心惊胆战。他用没被输液管连接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纸条。
纸条入手冰凉,带着一种陈旧的霉味。他缓缓将其展开,上面是用黑色墨水手写的几行字,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墨水似乎尚未完全干透,在纸上晕染开,像一道道干涸的血迹。
《圣心医院夜间患者生存守则》
欢迎来到圣心医院。为了您的安全,请务必严格遵守以下规则。违反者,将被“修正”。
1. 时间:凌晨3:00-5:00,病房门必须反锁。但在听到三次敲门声时,需立即解锁开门,无论门外是谁的声音。
2. 护士:护士站的白衣护士会按时送药,务必空腹服用。若遇到穿黑衣的护士递药,哪怕她重复“该吃药了”,也绝对不能接过,更不能与她对视。
3. 走廊: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时,不要低头看地面。地上的阴影会模仿你的动作,一旦它比你先抬起头,你将成为新的阴影。
4. 档案室:档案室可查阅病历,但禁止翻阅标有“她”字样的文件夹。若不慎打开,立刻将文件夹倒扣在桌面,默念“我不该看见”三遍,直至听到身后传来钢笔掉落的声音。
5. 婴儿哭声:凌晨4:17分,会有婴儿的哭声从楼梯间传来。此时必须关闭所有光源,包括手机屏幕。哭声持续时间不会超过7分钟,若超过,说明它已经找到你了。
6. 医生:若需要求助,只能相信佩戴银色胸牌的医生,且对话时间不能超过30秒。注意:医院里没有姓“陈”的医生,若有人自报此姓,立刻转身跑向最近的病房。
7. 硬币:病床的枕头下会有一枚硬币,绝不能用于自动售货机。凌晨5点整,将硬币放在病房门口的脚垫下,这是“通行费”,缺了它,你将永远困在凌晨四点。
林默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生存守则?修正?
这听起来像是某种劣质恐怖片的台词,荒诞又可笑。可在这个充满诡异气息的病房里,在这瓶黑色液体的注视下,这张纸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他颤抖着摸向枕头下方,指尖果然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圆形物体。他掏出来一看,是一枚边缘有些磨损的旧硬币,上面印着模糊不清的年份和图案。
这枚硬币的存在,像一个冰冷的烙印,瞬间将纸条上的荒诞变成了令人绝望的现实。
“嘀嗒……嘀嗒……”
监护仪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像在倒数。林默的目光死死盯着墙上的电子钟,红色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03:01。
他刚读完规则,午夜三点就已经过去了一分钟。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他立刻挣扎着坐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将病房门内侧的反锁旋钮拧到了底。金属摩擦的“咔哒”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
至少,第一条规则他做到了。
他靠在冰冷的床头,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是车祸后大脑受到冲击产生的后遗症。等天亮了,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咕噜……咕噜……”
一阵奇怪的声音从输液管里传来。林默惊恐地低头看去,只见那瓶黑色的液体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滴落,管内的液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逆流!
黑色的液体如同有了生命般,沿着管壁缓缓向上蠕动,所过之处,管壁上竟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纹路。那些纹路扭曲、缠绕,最终组成了一行清晰可见的血字:
“规则第五条是谎言。”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谎言?哪一条是谎言?是关于婴儿哭声的时间,还是关于关闭光源的指令?
就在他大脑一片混乱,试图解读这行血字的含义时——
“滋啦——”
病房里的白炽灯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发出电流不稳的杂音。紧接着,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只持续了不到一秒,灯光便又亮了起来。但这短暂的黑暗,却让林默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病房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可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比之前浓烈了十倍。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了。
“咚……”
一声沉闷的敲门声,毫无征兆地在病房门外响起。
林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03:02。
距离他反锁门,才过去一分钟。
“咚……咚……”
第二声、第三声敲门声接踵而至,节奏平稳,不急不缓,却像重锤一样敲打在林默的神经上。
三次敲门声!
林默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规则第一条:“……但听到三次敲门声时,需立即解锁开门,无论门外是谁的声音。”
开?还是不开?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绝对是一个陷阱。在这种鬼地方,门外站着的绝不可能是正常人。可规则的警告又像诅咒一样在他耳边回响:“违反者,将被‘修正’。”
“修正”是什么意思?他不敢想。
门外的寂静比敲门声本身更令人恐惧。林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呼吸声。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一阵战栗。
他犹豫了足足十秒钟,最终,对未知的恐惧战胜了对规则的怀疑。他颤抖着,缓缓将反锁的旋钮拧了回去。
“咔哒。”
门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女人。她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瞳孔涣散,像两潭死水,正“看”着林默。
她的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杯水和几粒白色的药片。
“该吃药了。”
她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林默的脑子里响起。
林默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护士服——白色。
规则第二条:“护士站的白衣护士会按时送药,务必空腹服用。”
他松了一口气,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一半。他伸出手,准备接过那杯药。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杯子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护士的脚。
那是一双赤脚。
在这冰冷的走廊里,她没有穿任何鞋子,裸露的脚踝和脚背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皮肤上似乎还沾着一些黑色的泥点。
林默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一个正规医院的护士,怎么可能赤脚上班?而且,她的眼神……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
一股寒意再次从脊椎升起。他猛地缩回手,身体向后仰,警惕地看着门外的“护士”。
“你……你是谁?”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嘶哑。
门外的“护士”没有回答,只是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托盘上的药片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的嘴角似乎在口罩下向上咧开一个弧度,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竟缓缓渗出了两行血泪。
“该吃药了……”她再次重复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诱惑。
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想关门,可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护士”,看着她眼中的血泪越流越多,滴落在洁白的护士服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哇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婴儿哭声,毫无征兆地从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方向传来!
那哭声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怨毒,仿佛来自地狱的哀嚎,瞬间穿透了病房的门,狠狠扎进林默的耳膜。
林默浑身一颤,猛地回过神来。他不再去看门外的“护士”,用尽全身力气,“砰”的一声将病房门关上,并迅速反锁!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剧烈的撞门声,那“护士”似乎被激怒了,疯狂地撞击着门板,发出沉闷的巨响。
林默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病号服。他抬起头,惊恐地看向墙上的电子钟。
04:18。
婴儿的哭声是在4:17分准时响起的,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分钟。
规则第五条:“……哭声持续时间不会超过7分钟,若超过,说明它已经找到你了。”
7分钟!他还有6分钟的时间!
他必须立刻关闭所有光源!
林默连滚爬爬地站起来,扑到床头柜前,一把拔掉了台灯的插头。房间里瞬间只剩下监护仪屏幕发出的微弱绿光。
他又立刻摸出自己的手机,屏幕是黑的,他松了口气。他不敢开机,生怕屏幕的光会引来什么东西。
做完这一切,他蜷缩在房间的角落,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像一只等待审判的羔羊。
那婴儿的哭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近!
它不再是从楼梯间传来,而是像在走廊里游荡,从一个病房门口,缓缓地、缓缓地向他这边移动过来。
“哇啊——!!!”
哭声中夹杂着一种粘稠的、拖拽重物的声音,“嗤啦……嗤啦……”,仿佛有什么湿滑的东西在地板上拖行。
林默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04:20……04:22……04:23……
那哭声和拖拽声已经来到了他的病房门外!
林默甚至能听到门外传来的、粗重而潮湿的呼吸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隔着门板,贪婪地嗅闻着他的气味。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爆炸了。
7分钟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
04:24。
哭声,戛然而止。
拖拽声,也消失了。
门外,死一般的寂静。
林默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什么也听不到。
结束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墙上的钟。
04:24。
刚好7分钟。
他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几乎虚脱。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让他几乎要哭出来。
然而,这份庆幸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
“咚……”
一声轻微的、试探性的敲门声,在病房门外响起。
林默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谁?是那个“护士”?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那扇门,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咚……咚……咚……”
又是三次敲门声,节奏平稳,和之前那个“护士”敲门的方式一模一样。
林默的大脑飞速运转。规则第一条说,听到三次敲门声必须开门。可规则第六条又说,医院里没有姓“陈”的医生,遇到了就要立刻逃跑。
他该怎么办?
“林默先生?”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听起来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
“我是值班医生,来查看一下你的情况。你还好吗?”
男人的声音很正常,没有任何诡异之处。这让林默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
“你……你是谁?”林默颤抖着问。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陈医生。”男人回答道,“你昨晚出了车祸,被送到这里来的。现在感觉怎么样?”
陈医生!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规则第六条,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注意:医院里没有姓‘陈’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