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学园的入学典礼,在学园标志性建筑——“星辉穹顶”礼堂举行。这座礼堂拥有巨大的玻璃穹顶,白日里阳光倾泻,夜晚则能仰望星空,寓意艺术之路贯通天地,汲取自然与宇宙之灵光。
清晨,墨清池换上了崭新的青璃校服——白色挺括的衬衫,墨绿与灰色相间的格纹百褶裙,白色及膝长袜,以及擦得锃亮的黑色玛丽珍皮鞋。领口处系着同色系的领结。当她对着宿舍里的穿衣镜整理仪容时,镜中那位清丽脱俗、带着书卷气的女学生,几乎连她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只有眼底深处那一丝无法完全抹去的、属于“墨尘”的沉郁与警觉,提醒着她这身装扮下的真实。
“清池,你穿校服好好看啊!”柳梦璃也已经穿戴整齐,她正努力让自己的领结看起来不那么歪斜,看着墨清池,眼中满是羡慕,“就像量身定做的一样!气质也太好了吧!”
墨清池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自然地帮她调整了一下领结:“这样就好了。”她的动作流畅而熟练,仿佛做过无数次。这得益于白芷老师近乎苛刻的仪态训练,如何系领结、整理裙摆,都曾是必修课。
柳梦璃惊喜地看着变得端正的领结,更加坚定了“清池是个完美室友”的想法。
两人随着新生人流,走向星辉穹顶。沿途皆是穿着统一校服的新生,年轻的面庞上交织着兴奋、憧憬与一丝忐忑。墨清池混迹其中,低眉顺目,步伐与周围女生保持一致,努力让自己融入这片青春的海洋,不显丝毫特殊。
踏入穹顶礼堂的瞬间,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墨清池依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巨大的空间,恢弘而肃穆。穹顶之上,晨光透过特制的玻璃,被过滤成柔和而明亮的光线,均匀地洒落在每一个角落。一排排深褐色的木质座椅呈扇形向讲台延伸,庄重而典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古老木材、书香以及淡淡花香的沉静气息。
按照指引,新生们按照分配的院系和班级区域就座。墨清池和柳梦璃恰好坐在相邻的位置。她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前方,看到了不远处端坐着的林丝韵,她背脊挺得笔直,神情专注,仿佛不是来参加典礼,而是来完成一项庄严的仪式。更远一些,苏砚心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她甚至微微后靠着椅背,目光打量着穹顶的结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打着节拍,与周围正襟危坐的氛围格格不入。
当学园的理事长南宫婉女士在一众导师的簇拥下登上讲台时,整个礼堂瞬间安静下来。
南宫婉身着深紫色的定制套装,身姿挺拔,面容保养得宜,看不出具体年纪,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得仿佛能洞悉人心。她并未立刻发言,只是用那双沉静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近千张年轻的面孔,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让许多新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墨清池感到那道目光似乎在自己这个方向略有停顿,虽然极其短暂,却让她心尖一颤。是错觉吗?还是这位高深莫测的理事长,真的注意到了什么?
“欢迎各位,来到青璃。”南宫婉的声音透过优质的扩音系统传来,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威严,清晰地回荡在礼堂每一个角落,“你们凭借才华与努力,通过了严格的遴选,站到了这里。这意味着,你们获得了在这座艺术殿堂追寻更高境界的资格。”
她的开场白简洁而有力,随即话锋一转:“然而,青璃给予你们的,不仅仅是知识与技巧。它更希望赋予你们一双洞察世事的眼,一颗感受万物的心,以及……认识真实自我的勇气。”
“真实自我……”墨清池在心中默念这四个字,感觉无比讽刺。她此刻正戴着最精致的假面,坐在此地。
“艺术之路,从无坦途。”南宫婉继续说着,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引导着听众的思绪,“它需要你们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初心,更需要你们有勇气打破桎梏,无论是外界的规范,还是内心的藩篱。青璃鼓励创新,尊重个性,但这一切,必须建立在‘真’与‘诚’的基础之上。唯有真诚地面对自己,面对艺术,你们的作品才能拥有撼动人心的力量。”
墨清池静静地听着,理事长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击在她脆弱的心防上。真诚?面对自己?她多么渴望能以墨尘的真实身份,堂堂正正地坐在这里,挥洒他的才华,探讨艺术的本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隐藏在一个虚构的名字和性别之后,如履薄冰。
她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仿佛这华丽的穹顶正缓缓向她压来。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指尖陷入柔软的裙摆面料中。
“……记住,从今日起,你们不仅是青璃的学生,更是青璃精神的承载者与传承者。愿你们在此,不仅能精进技艺,更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艺术之声,不负韶华,不负……你们身上流淌的才华与潜力。”
南宫婉的致辞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结束。但墨清池却觉得那掌声遥远而模糊。理事长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别有深意,像是在对所有人说,又像是单独说给她一个人听。
接下来的流程,是新生代表发言。上台的是一位名叫陆清雅的女生,气质温婉,言辞得体,表达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学园的感激,堪称模范生的标准答案。
墨清池看着她,心中却想起了考试时自己那幅名为《初》的画。那破土的幼芽,那将坠的露珠,何尝不是她内心深处对“真实”与“新生”的渴望的一种扭曲投射?只是这份渴望,被重重伪装包裹,无人能窥见其下的挣扎。
典礼结束后,新生们有序退场。阳光透过穹顶,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墨清池随着人流缓缓移动,心情复杂。
“理事长讲得真好!”柳梦璃在她身边兴奋地小声说,“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我一定要在青璃好好学习,成为厉害的艺术家!”
墨清池看着她充满干劲儿的脸庞,勉强笑了笑:“嗯,一起努力。”
就在她们即将走出礼堂大门时,墨清池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地回头,恰好对上苏砚心那双充满探究意味的眼睛。苏砚心站在不远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见她回头,不仅没有移开视线,反而朝她眨了眨眼,然后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
“有趣的……面具。”
墨清池的心脏猛地一缩,血液仿佛瞬间冰凉。她迅速转回头,强迫自己维持着平稳的步伐,继续向前走,背后却如同针扎。
苏砚心……她到底看出了什么?是看出了她妆容下的不自然,还是察觉到了她与这身校服之间某种难以言喻的隔阂?抑或,只是她惯有的、故弄玄虚的作风?
无论是哪种,都让墨清池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星辉穹顶的入学典礼,对于大多数新生而言,是荣耀的起点,是梦想的启航。
而对于墨清池而言,却如同一次在聚光灯下的赤裸检阅。她成功地以“墨清池”的身份,坐进了这座艺术的圣殿,但环绕在她周围的,不仅仅是期许与荣光,更有无数双或明或暗、充满了审视与探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