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典礼的庄重气氛在踏出星辉穹顶后便渐渐消散,被校园内鲜活的生活气息所取代。时近正午,阳光明媚,新生们三三两两地涌向学园内各个餐厅。柳梦璃早就打听好了,拉着墨清池直奔位于教学区与宿舍区之间、据说菜品最丰富精致的“百味斋”。
百味斋内部空间开阔,装饰典雅,采用自助取餐模式。长长的餐台上摆放着中西结合的各式菜肴,色泽诱人,香气四溢。穿着整洁制服的工作人员安静地忙碌着。
墨清池端着托盘,目光快速扫过琳琅满目的食物。她的食量其实比一般女生要大,这是身体基础代谢所决定的,但为了符合形象,她必须严格控制取餐的种类和分量。她挑选了一些清淡的蔬菜、少量的白灼虾仁、一小份米饭和一碗例汤,看起来精致而克制。
反观柳梦璃,她的托盘里则堆满了各种看起来就很好吃的食物,炸鸡翅、咖喱鱼蛋、奶油意面,还有一小块精致的巧克力蛋糕,充分体现了她活泼外放的性格和对美食毫无保留的热爱。
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安静位置坐下。阳光透过玻璃窗,在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哇!看起来都好好吃!”柳梦璃迫不及待地拿起餐具,眼睛亮晶晶的,“清池,你吃得好少啊,要保持身材吗?你已经很瘦很好看了啦!”
墨清池用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微笑道:“早上不太饿,这些就够了。”她拿起勺子,小口地喝着汤,动作优雅自然,这是数月训练刻入骨髓的习惯。
柳梦璃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开始了她标志性的、天马行空的闲聊模式。从礼堂穹顶的设计多么神奇,到理事长南宫婉看起来多么有气势,再到新生里有没有发现特别引人注目的同学……话题跳跃性极强。
墨清池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或简短回应一句,扮演着一个好的倾听者。她的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周围。餐厅里充满了年轻的女孩子们,她们或低声谈笑,或讨论着上午的典礼和接下来的课程,氛围轻松而愉悦。然而,在这片看似和谐的氛围中,她总能捕捉到一些不易察觉的审视目光——对于她这个甲等入学的新生,好奇者不在少数。
就在这时,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取餐区附近。
是林丝韵和苏砚心。
林丝韵取餐的风格与她本人一样,严谨、克制,盘子里是搭配均衡的营养餐,分量精确。而苏砚心则显得随意得多,她拿了一份看起来颇为辛辣的东南亚风味炒饭,外加一杯黑咖啡,特立独行。
她们似乎也看到了墨清池和柳梦璃,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柳梦璃立刻兴奋地小声说:“快看!是林同学和苏同学!”她用力挥了挥手,“林同学!苏同学!这边有位置!”
墨清池心中微凛,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林丝韵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太习惯这种过于热情的邀请,但出于礼貌,还是端着餐盘走了过来。苏砚心则勾了勾嘴角,一副“有意思”的表情,迈着随意的步子跟了过来。
“不打扰你们吧?”林丝韵的声音依旧清冷。
“不打扰不打扰!”柳梦璃连忙摆手,“位置很空呢!”
苏砚心直接在墨清池旁边的空位坐下,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她餐盘里那份堪称“标本”般标准的清淡饮食,又看了看柳梦璃面前色彩斑斓的“盛宴”,轻笑一声:“两位同学的饮食习惯……差距挺大啊。”
柳梦璃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比较贪吃啦!清池她吃得像仙女一样!”
墨清池垂下眼睫,轻声道:“只是个人习惯。”
林丝韵坐下后,姿势端正,用餐动作一丝不苟。她看向墨清池,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学术:“墨同学,上午理事长的讲话,关于‘真’与‘诚’是艺术根基的论述,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看似平常,却让墨清池的心微微一紧。她斟酌着词句,用那清软的嗓音,结合白芷教导的艺术理论,谨慎地回答:“我认为理事长所言极是。技巧易学,心性难修。唯有内心纯粹,真诚地表达所见所感,作品才能拥有打动人心的生命力。否则,再精湛的技巧,也只是无根之木,徒具其形。”她刻意引用了艺术史上几位注重“心性”与“真趣”的大家观点,使自己的回答既有深度,又不显得过于个人化。
林丝韵认真听着,点了点头:“不错。形神兼备,方为上品。墨同学见解深刻。”她似乎对墨清池的回答颇为认可。
“哦?”苏砚心舀了一勺炒饭,漫不经心地加入话题,“‘真诚地表达所见所感’?那如果……所见并非真实,所感源于伪装呢?那样的作品,算不算‘真诚’?”她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墨清池身上,仿佛随口一问,又仿佛意有所指。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柳梦璃眨巴着大眼睛,似乎没太听懂这其中的机锋。
墨清池握着勺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她强迫自己迎上苏砚心的目光,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苏同学的问题很有趣。我想……这或许涉及到艺术创作中‘真实’与‘虚构’的边界。即便是虚构的故事、想象的形象,若创作者是怀着真挚的情感去构建和描绘,其内核依然是‘诚’的。反之,若心口不一,即便描绘的是真实景物,也难免流于虚伪。”她巧妙地将问题从“个人伪装”引向了更宏大的艺术哲学范畴。
苏砚心闻言,挑了挑眉,眼中的兴趣更浓了,她放下勺子,托着腮看着墨清池:“这么说,墨同学认为,只要情感是‘真’的,哪怕载体是‘假’的,也无所谓咯?”
这话几乎像是在直接敲打墨清池的内心了。
墨清池感到后背沁出细微的冷汗。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轻轻用纸巾擦了擦嘴角,避开直接回答,转而说道:“这只是我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艺术解读,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或许,作品本身会揭示一切。”
林丝韵似乎对这场略带火药味的讨论不太感兴趣,她更关注具体的技艺,于是岔开话题,问起了墨清池在书法上对某种笔法的理解。
墨清池暗暗松了口气,谨慎地与林丝韵交流起来。苏砚心则不再咄咄逼人,重新开始吃她的炒饭,但那双灵动的眼睛依旧时不时地扫过墨清池,仿佛在观察一件极其有趣的、未完成的艺术品。
这顿午餐,对墨清池而言,吃得远比看上去要累。她不仅要维持优雅的仪态,控制食量,还要应对林丝韵严谨的学术探讨和苏砚心充满试探的、如同解剖刀般锋利的问题。
柳梦璃倒是毫无所觉,吃得开心,听得迷糊,偶尔插几句天真烂漫的话,反而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紧张的气氛。
当午餐结束,四人各自分开时,墨清池感觉像是打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林同学好严肃,苏同学好酷啊!”回宿舍的路上,柳梦璃还在兴奋地回味,“不过清池你好厉害,都能跟她们聊得那么深奥!”
墨清池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抬头看向青璃学园湛蓝的天空,阳光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