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宿舍的窗纱,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短暂的午休并未能完全驱散墨清池精神上的疲惫,与林丝韵、苏砚心那场暗藏机锋的午餐对话,依旧在她脑海中盘旋。但她没有时间沉溺于不安,下午的课程即将开始。
青璃学园的课程安排兼具深度与广度,除了各自选定的主修方向,所有新生在第一学年都需要修读大量的公共基础课与艺术通识课,旨在打下坚实的基础并拓宽视野。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艺术概论》,在一间阶梯教室进行。当墨清池和柳梦璃走进教室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她们找了个中间靠前的位置坐下——这是优等生通常的选择,既显得认真,又不至于过于突兀。
墨清池拿出崭新的笔记本和钢笔,姿态端正地坐好,目光平静地扫过讲台和周围的同学。她看到林丝韵坐在前排最中央的位置,腰背挺直,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苏砚心则窝在靠近后门的一个角落,手里玩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构件,似乎对即将开始的课程并不十分上心。
授课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教授,姓周。他的声音温和却自带一股学术的威严,从艺术的起源、功能讲到不同流派的演变,引经据典,深入浅出。墨清池听得十分专注,这对于她而言并非难事,她深厚的家学底蕴和自身悟性使得她能够轻松跟上教授的节奏,甚至能预见到某些观点的延伸。但她谨慎地控制着自己,只是认真记录,并未主动发言抢风头。
倒是柳梦璃,听着听着就开始有些走神,悄悄在笔记本上画起了旁边同学打哈欠的简笔画,被墨清池用眼神轻轻制止后,才吐了吐舌头,重新坐好。
课间休息时,教室里的气氛活跃了一些。有几个女生主动走过来与墨清池和柳梦璃打招呼,主要是对墨清池这个“甲等新生”感到好奇。
“墨同学,你好厉害啊,四艺都是甲等!”一个扎着丸子头、脸蛋圆圆的女生羡慕地说,“我叫陈露,以后多多指教!”
“是啊,听说你的画连林丝韵都称赞了呢!”另一个短发女生附和道。
墨清池保持着谦逊得体的微笑,一一回应:“你们好,我是墨清池。只是运气比较好,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她将柳梦璃也拉入话题,“这是我的室友柳梦璃。”
柳梦璃立刻活泼地接上话茬,很快就和几个女生聊开了,话题从课程难度跳到学园里哪家甜品店最好吃。墨清池乐得轻松,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微笑点头,观察着这些未来可能朝夕相处的同学。她注意到,大多数新生虽然各有才华,但心思相对单纯,更像柳梦璃,这让她稍微安心。
然而,她也敏感地察觉到几道不那么友善的目光。有几个女生聚在教室另一角,低声交谈着,目光偶尔瞥向她这边,带着些许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嫉妒。在任何地方,过于耀眼的新人都容易引来复杂的目光,青璃也不例外。墨清池在心中默默记下了那几张面孔,提醒自己需要更加谨慎。
第二节课是《基础色彩学》,在另一间画室改造的教室进行。这门课更侧重于实践和感知。授课的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姓李,风格活泼,鼓励大家大胆尝试和表达。
课程内容对墨清池而言几乎是本能,但她必须收敛。当老师要求大家用有限的几种基础颜料调配出特定情绪的色彩时,她刻意没有选择最精准、最富层次的方案,而是调配出了一种符合普遍认知的、清浅柔和的“宁静”色调,技巧把握在“优秀但不惊人”的范围内。
她看到苏砚心调配出的是一组对比强烈、带着金属质感的色彩,命名为“数据洪流中的焦虑”,引得李老师驻足良久,连连称奇。而林丝韵则调配出了一组极其严谨、过渡细腻、符合古典美学标准的“庄严”色系,同样无可挑剔。
墨清池安静地完成自己的作业,不争不抢,如同平静湖面上的一缕微澜。
课程结束后,学生们各自收拾画具。墨清池正准备离开,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墨清池同学?”
她回头,看到一位戴着黑框眼镜、气质有些腼腆的女生站在身后。
“你好,我是秦望舒。”女生推了推眼镜,声音不大但清晰,“我看过你入学考试那幅《初》,你对露珠光泽的处理……非常精妙。我想请教一下,你当时是怎么考虑水分控制和反光表现的?”
墨清池有些意外,没想到会遇到如此专注于技术细节的同学。她看着秦望舒眼中纯粹的对知识的渴求,心中放松了些许。这个问题在她的专业领域内,且不涉及身份打探,她可以坦然回答。
她简单地讲解了一下自己利用水墨浓淡和留白来表现透明质感与光感的技巧,言辞恳切,并无保留。秦望舒听得非常认真,不时点头,最后郑重地道谢:“原来如此,受教了,谢谢墨同学!”
看着秦望舒满足离开的背影,墨清池心中泛起一丝微澜。在这种纯粹的艺术交流中,她偶尔能触摸到一丝属于“墨尘”的真实感,这感觉短暂却珍贵。
“啧,这么快就有小粉丝了?”略带戏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苏砚心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那个金属构件把玩着。
墨清池心头一紧,面上不动声色:“苏同学说笑了,只是同学间的正常交流。”
苏砚心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目光扫过墨清池刚刚完成的色彩练习作业,歪了歪头:“‘宁静’?很标准,很安全的选择。”她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不过,总觉得……这颜色下面,藏着点别的东西呢。”她说完,也不等墨清池反应,便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晃晃悠悠地走了。
墨清池站在原地,看着画板上那片自己精心调配出的、毫无破绽的“宁静”色彩,手心微微沁出冷汗。苏砚心的话,像一根针,总是能精准地刺向她最脆弱的地方。
下午的课程正式结束。夕阳的余晖给青璃学园的建筑披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外衣。
墨清池和柳梦璃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柳梦璃还在兴奋地讨论着晚上的社团招新,而墨清池的心情却远没有那么轻松。
开学第一天,她成功地融入了课堂,认识了新同学,没有出现明显的纰漏。但林丝韵的严谨,苏砚心仿佛能洞穿人心的试探,以及周围那些或好奇或嫉妒的目光,都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这座艺术的象牙塔内,同样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