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空气,在旅行归来后沉淀下一种微妙的静谧。休整的一天里,兄妹二人都有些心照不宣的回避。墨尘需要空间整理旅行带来的纷乱心绪,墨月则还沉浸在那种既想靠近又怕被推开的忐忑里。那份因温泉与晨雾而变得有些模糊的界限,重新变得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失落与理解的复杂情绪。
第二天,启程的清晨,墨月醒得格外早。听着哥哥房间传来轻微的响动,她知道,分别的时刻到了。哥哥即将再次变回“墨清池”,回到那个属于她的舞台。
她没有像上次那样躲在阴影里,而是走到了客厅中央,安静地等待着。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浴室门,听着里面传来的、属于“准备仪式”的细微声响——水流声,化妆品瓶罐轻放的脆响。这个过程她已经见过多次,从最初的新奇到后来的习惯,甚至带着一种欣赏。她知道,门再次打开时,走出来的将会是那个优雅清冷的“清池姐姐”。
终于,浴室的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门被轻轻推开。
首先映入墨月眼帘的,是那双白色的及膝长袜,妥帖地包裹着纤细的小腿,袜边平整地停留在膝盖下方一拳处,一丝不苟。接着,是墨绿色与灰色相间的格纹百褶裙裙摆,随着来人的步伐轻轻晃动,长度仅及膝上数寸,带着青璃学园特有的优雅与规范。然后,是挺括的白色衬衫,领口系着墨绿色的领结,端正而精致。最后,是那双黑色的玛丽珍皮鞋,每一步都落得轻盈而稳定。
墨月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张脸上。
依旧是熟悉的五官,但被精心修饰过。眉形纤细柔和,眼线勾勒出清澈的杏眼,淡淡的妆容让面部线条更加柔美,唇上是水润的裸色唇彩。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
是墨清池。她的“清池姐姐”。即使见过很多次,墨月依然会在这一刻被这种转变的彻底所触动,心里泛起一种混合着骄傲与淡淡离愁的涟漪。
她没有立刻出声,只是看着她径直走到玄关处的穿衣镜前,如同每一次出发前一样,做最后的确认。她微微仰头,调整了一下本已十分端正的领结,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这身装束、这个身份,已然与她浑然一体。
然后,她对着镜子,用那把清悦柔和、毫无瑕疵的女声,低声清点:“学生证……钥匙……通讯器……”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标志着身份的切换完成。
墨清池清点完毕,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墨月。那眼神里是属于“墨清池”的沉静与专注,带着一丝即将投入任务的审慎。
“我走了。”她用那清悦的女声说道,语气温和,却带着距离感。
她拉起那个符合青璃学园生身份的皮质行李箱,转身,手握上了门把手。
就在她即将拉开门的瞬间——
“清池姐姐!”
墨月开口叫住了她,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
墨清池的动作顿住了,握着门把手的手指微微停顿。她没有立刻回头。
墨月快步走到她身后,距离很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化妆品清香和崭新校服的洁净气息。她看着墨清池挺拔又略显单薄的背影,以及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
她绕到墨清池面前,仰起脸,眼神清澈地看着她,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轻声请求:
“清池姐姐,能抱一下再走吗?” 她顿了顿,补充道,“就当是……妹妹送姐姐上学。”
她的请求直接而坦率,没有了上一次那种痛苦和卑微,更像是家人之间自然的亲昵。
墨清池明显愣了一下,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情绪,似乎没料到墨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尤其是在旅行之后,在她刚刚重新加固了心防的时刻。她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但看着墨月那双充满期待、不含杂质的大眼睛,那里面只有纯粹的依恋和对“姐姐”的不舍,她冰封般的眼神微微松动。
沉默了几秒,就在墨月以为会被拒绝,眼神开始黯淡下去时,墨清池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那叹息轻得仿佛不存在。她微微张开了手臂,是一个略显克制,但并未拒绝的姿势。
墨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立刻开心地扑进了她的怀里,双手环住了她被衬衫和裙子勾勒出的纤细腰身。
拥抱的瞬间,墨月能感觉到墨清池身体的微微一僵,但她没有在意,反而将脸在她肩头依赖地蹭了蹭,感受着衬衫面料挺括的触感和其下传来的、虽然单薄却真实的温暖。裙摆的布料柔软地摩擦着她的手臂。这个拥抱,带着少女间的清新与暖意,驱散了一些清晨的微凉。
墨清池的手臂起初只是虚虚地回环在墨月身后,显得有些无措。但渐渐地,在那份纯粹依赖的温暖包裹下,她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怀中妹妹的信任与不舍,那被她强行压下的、属于“墨尘”的柔软情绪,似乎在这个拥抱里找到了一个细微的缝隙,悄然弥漫。她终是稍稍收紧了手臂,给予了一个短暂却真实的回应。
这个拥抱并不长久,但足够温暖。
片刻后,墨清池轻轻地、却坚定地松开了手。
墨月也顺从地放开她,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浅浅笑容,眼圈却微微有些发红。“清池姐姐,路上小心。”她声音软软地说。
墨清池看着她,目光深处那抹复杂的神色最终沉淀为一种温和的平静。她用那清悦的女声,轻声回应:
“再见,月儿。在家好好的。”
然后,她不再停留,重新握住门把手,拉开了门。
初秋清晨的风涌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和格纹裙的裙摆。她没有回头,拉着行李箱,迈出了门槛,身影融入门外渐亮的天光中,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
一声轻响,室内重归安静。
墨月站在原地,脸上还带着刚才拥抱留下的暖意和一点点离别的怅然。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启动,载着她的“清池姐姐”驶向远方。
她走了。
穿着那身熟悉的青璃校服,带着那份清冷又温柔的气质,用那把好听的女声,对她说了“再见”,还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这一次的分别,少了许多撕心裂肺的痛苦,多了几分温柔的挂念。墨月知道,哥哥在用“清池姐姐”的方式,安抚着她的不舍,也守护着他们之间这份独特而珍贵的关系。虽然依旧会想念,但心中那份因旅行而产生的忐忑,似乎在这个拥抱里,被悄然抚平了一些。
她期待着,下一次“清池姐姐”回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