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学园的秋日,被一层金红交织的绚烂包裹。法国梧桐宽大的叶片渐次染上暖色调,随风飘落,铺就一条条松软的地毯。空气里除了常有的墨香与颜料气息,悄然混入了一丝不同以往的、跃动的因子——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即将拉开帷幕。
公告栏上贴出了醒目的通知,各班级也开始紧锣密鼓地组织报名。对于大多数新生而言,这无疑是枯燥学业之外一场令人期待的盛事,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隐隐的兴奋。柳梦璃更是像只被上了发条的雀鸟,整天叽叽喳喳地围着墨清池讨论报哪个项目好。
“清池清池!你说我是报女子100米好,还是跳远好?或者我们去参加那个两人三足趣味项目吧!听说奖品是限量版学园纪念徽章!”柳梦璃抱着运动会项目清单,眼睛闪闪发光。
墨清池放下手中正在临摹的工笔花鸟,抬眸看向兴奋的室友,唇边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你决定就好,我都行。” 她对运动会本身并无太大热情,这种需要展现身体活力和团队协作的场合,对她而言意味着更多的暴露风险和需要维持的体力消耗。但作为新生,完全不参与显然不合时宜,也会显得过于孤僻。
她打算选择一个相对安静、不易引人注目的项目,比如……投稿运动会通讯稿,或者在一旁帮忙照料物品。既能体现参与度,又能最大程度地降低存在感。
然而,那股源自学园深处、只有她能隐约感知的“牵引感”,并未因运动会的喧嚣临近而减弱。它依旧如同背景音般存在,尤其是在她专注于绘画,心神沉静之时。它指向那片被列为禁地的“静思林”,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悲悯。她依旧不明白那是什么,为何独独对自己产生感应。是因为自己修炼的家传技法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无从得知,只能将这疑惑深深埋藏,继续以不变应万变。
这日在公共画室练习水彩,她正调试着颜料,试图捕捉窗外一枚逆光枫叶的透明质感。心神沉浸的刹那,那熟悉的牵引感再次变得清晰。她笔尖微滞,色彩的饱和度出现了细微的偏差。就在这时,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颜色,有点焦了。”
墨清池心头微凛,迅速收敛心神,转头便看见苏砚心不知何时站到了她旁边,正抱着手臂,歪头打量着她的画板。苏砚心今天穿了件宽大的卫衣,搭配工装裤,在一群衣着精致的女生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自带一股慵懒随性的气场。
“谢谢苏同学提醒。”墨清池不动声色地蘸水调整颜色,语气平静。她注意到苏砚心的目光并未完全停留在画上,而是若有所思地扫过她刚才下意识望向的、窗外“静思林”的大致方向。
“没什么,”苏砚心耸耸肩,语气随意,“就是觉得,你画画的时候,好像特别容易……走神?或者说,在感应什么别的东西?”她的眼神带着惯有的探究,但并不锐利,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好奇。
墨清池垂下眼帘,掩饰住眸中的一丝波澜。苏砚心的观察力实在太过敏锐。“只是在构思画面而已。”她轻声否认,将话题引开,“苏同学不打算参加运动会吗?”
“没兴趣。”苏砚心回答得干脆利落,她撇撇嘴,“跑来跑去,吵吵闹闹的,还不如在这里发呆。”她顿了顿,目光又飘向远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墨清池说,“不过,这种时候,有些平时藏得深的东西,说不定会因为热闹而松动呢……”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墨清池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苏砚心似乎总在暗示着什么,关于那“静思林”,关于某种“感应”。她到底知道多少?又为何屡次对自己说这些?墨清池心中警惕更甚,决定不再接话,只是专注地修改着画面上那片枫叶的颜色。
苏砚心见她不再回应,也无所谓地笑了笑,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晃晃悠悠地走开了。
除了苏砚心这不确定的因素,来自孙薇几人的无形压力也并未因运动会的到来而消散。在班长统计运动会项目报名时,墨清池明确表示只想做一些后勤工作。孙薇当时正好在旁边,闻言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几人听见:“到底是‘大小姐’出身,身子骨金贵,这种活动自然是看不上的。”
她身边的几个女生也跟着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墨清池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温婉。她没有反驳,甚至没有看孙薇一眼,只是对班长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意愿。这种无视的态度,反而让孙薇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脸色更加难看。墨清池能感觉到,对方那冰冷的目光在她背上停留了许久才移开。
这些小摩擦如同秋日里偶尔刮过的冷风,不算猛烈,却提醒着墨清池周遭环境的复杂。她必须更加小心。
最终,墨清池被分配在班级后勤组,负责运动会期间饮用水的管理和一些杂务。这是一个符合她期望的、低调的位置。柳梦璃则兴高采烈地报了好几个项目,包括女子接力和跳远。
夜幕降临,墨清池独自在宿舍的书桌前,就着台灯的光晕,翻看着一本借来的《青璃学园草木志》。她试图从这些官方认可的记载中,寻找任何可能与“静思林”那奇异感应相关的蛛丝马迹,哪怕只是一星半点关于那片林地特殊之处的描述,但收获甚微。
合上书,她揉了揉眉心。运动会的喧嚣即将来临,那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可能会搅动许多平静水面下的东西。苏砚心模糊的提示,孙薇等人持续的敌意,还有那不知源头、却持续呼唤着她的神秘感应……所有这些,都让她无法真正放松。
她走到窗边,秋夜的凉意透过玻璃渗入。远处,“静思林”的方向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与即将到来的白日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也许,苏砚心说得对,热闹之下,确实可能隐藏着看清某些事情的机会。但她需要做的,不是主动去搅动,而是在这即将到来的纷乱中,更加恪守本心,护好秘密,如同激流中稳住姿态的礁石。
她轻轻拉上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夜色与未知。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但她只能,也必须,一步步走下去。秋季运动会,或许只是这段漫长旅程中,一个看似寻常,却可能暗藏转折的小小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