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墨清池在等待与准备中度过。她依旧维持着“墨清池”应有的生活轨迹,上课,去画室练习,与柳梦璃保持着适度的交往,对孙薇等人冰冷的视线报以无视。但她的内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警醒,也更加期待。每一次加密通讯器可能响起的时刻,都会让她的心跳微微加速。
她利用课余时间,更加系统地查阅了学园图书馆中所有能找到的、关于苏清音和早期学园建筑尤其是“静思林”的零星记载。她甚至尝试从一些早期学生的风景写生作品中,寻找“静思林”边界的蛛丝马迹,但收获甚微。官方对那片区域的封锁和信息管控,显然非常严格。
与此同时,她也更加有意识地深化对“心源笔法”的修炼。不再仅仅是将其视为扮演角色的工具,而是真正去体会那种以心神驾驭笔墨、乃至试图影响自身形神状态的玄妙感觉。她发现,当她更加沉浸于这种状态时,与“静思林”的共鸣确实会变得更加清晰和……稳定,不再像运动会时那样容易失控。这仿佛是一种磨合,她在熟悉那种力量,而那深处的存在,似乎也在适应她的“频率”。
就在这种紧绷的期待中,加密通讯器终于在一个深夜再次震动起来。
墨清池迅速确认环境安全,接听了通讯。
“哥哥!” 墨月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点点完成任务的疲惫,“我找到了!真的找到了!就在文渊先祖早年的一本游记手札里!”
墨清池精神一振,握紧了通讯器:“慢慢说,具体找到了什么?”
“我按照你说的,重点找了关于‘苏’姓好友和理念争论的。”墨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语速略快,“那本手札是文渊先祖年轻时游历四方时写的,里面提到了好多他和一位叫‘苏清音’的朋友一起探讨艺术、游览山河的事情!他们关系真的特别好,手札里写他们‘抵足而眠,彻夜论艺’呢!”
苏清音!果然是她!青璃学园的创始人!墨清池心中暗道,示意妹妹继续。
“但是后来,”墨月的语气低落了一些,“他们在一个问题上产生了很大的分歧。文渊先祖认为,艺术的极致在于艺术家内心精神世界的绝对强大和纯粹,认为应该‘以心塑形’,用强大的心志去塑造和超越外在的形体束缚,甚至认为极致的男性阳刚或女性阴柔之气,都应为了最终的艺术表达而被驾驭和升华。”
这与墨清池所知完全吻合,她静静听着。
“而那位苏清音前辈则坚持认为,”墨月继续说道,“艺术应当尊重万物本身的天性,包括艺术家自己的身体与气质。她主张‘以形养心’,在自身固有的形神基础上去寻求精神的升华与和谐,认为强行改变形神本质是步入了歧途,称之为‘霸道’,有违自然之道。”
“以形养心……”墨清池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与她在学园资料中看到的“顺形养性”相互印证。这就是苏清音的理念核心,与先祖的“以心塑形”形成了鲜明的对立。
“他们争论了很久,谁也说服不了谁。”墨月的声音带着一丝惋惜,“手札里写,文渊先祖最后觉得很遗憾,但理念不同,无法强求,最终两人就此别过,各自去追寻自己的道路了。”
通讯器两端都沉默了片刻,百年前那场因理想而分道扬镳的遗憾,仿佛透过时空弥漫开来。
“还有吗?”墨清池追问,“关于‘静思林’?或者苏清音后来做了什么?”
“有!最关键的就是后面!”墨月的语气再次激动起来,“手札最后有一小段像是后来补记的,笔墨颜色都不一样。文渊先祖写道,后来他听闻清音在创立青璃学园后,似乎并未放弃他们当年共同构思的一个关于艺术至境的理想,好像叫什么……‘灵犀真境’?据说那是一种打破形神壁垒、让精神与形体完美统一的境界。”
灵犀真境!墨清池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手札里说,”墨月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清音似乎试图在学园里创造一个地方,用来实现或者验证她的‘以形养心’之路,以期最终能触及‘灵犀真境’。文渊先祖猜测,那个地方可能蕴含着清音对‘形’与‘心’关系的全部理解和力量,但他并未亲眼见过,只是感叹,‘不知其成否,亦不知其路何方’。”
不知其成否,亦不知其路何方……
墨清池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静思林”!那一定就是苏清音先祖留下的、用于验证其“以形养心”理念,试图通往“灵犀真境”的场所!一个未完成的秘境!
而自己,身为墨文渊的后人,却正在以极端的方式践行着与之相对的“以心塑形”理念!这无疑像是一把钥匙,触动了秘境存在的根基,从而引来了那持续的、带着审视与探究意味的召唤!
这并非简单的敌意或善意,而更像是一场跨越百年的、理念的隔空对话与碰撞!秘境在评估她,或许,也在等待着她这个“异类”的闯入,去完成某种验证?或者……补全?
“哥哥?哥哥你在听吗?”墨月的声音带着疑惑,将墨清池从翻腾的思绪中拉回。
“我在听。”墨清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月儿,你做得很好,这些信息非常重要。”
“真的吗?能帮到你就好!”墨月的声音立刻充满了喜悦,但随即又染上担忧,“可是哥哥,听起来那个‘静思林’好像很危险的样子?你……你不会真的要进去吧?”
墨清池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嘱咐道:“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白芷老师。你找到手札的事,也务必保密,放回原处,不要让人察觉。”
“……我明白了。”墨月的声音变得有些闷闷的,她似乎从哥哥的回避中得到了答案,但最终还是选择听话,“哥哥,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千万要小心!”
“我知道。”墨清池放柔了声音,“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结束通讯后,墨清池在黑暗中坐了许久。
信息的拼图终于变得完整。先祖的理念,苏清音的执念,“灵犀真境”的理想,“静思林”秘境的由来,以及她自身成为关键钥匙的原因……一切都清晰起来。
然而,知道得越多,越是感到前路的莫测与沉重。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禁地,那是一位艺术巨擘毕生理念的凝聚,是一个未完成的、可能蕴含着巨大力量也可能隐藏着未知风险的实验场。她这个秉承着相反理念的后来者闯入其中,会引发什么?是被那“以形养心”的力量排斥、碾碎?还是会在理念的碰撞中,找到某种奇特的平衡,甚至……如同文渊先祖猜测的那样,去验证那条路的“成否”?
她不知道。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无法再回避了。这不仅是她个人任务和生存的问题,更仿佛是一种宿命般的牵引,一场由百年前先贤开启、等待着她去走完的旅程。
她站起身,再次走到窗边,目光穿透夜色,坚定地落在那片幽深的林地轮廓上。
“静思林”……“灵犀真境”……
她需要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一个确保能在最大限度保护自身的前提下,踏入那片秘境,去直面那场跨越时空的理念之争的计划。准备工作,必须立刻提上日程。这不仅关乎勇气,更关乎智慧与对自身道路的绝对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