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清池停滞在那片混乱的山水景象前,久久未动。之前的挫败感并未消散,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思索。她不再急于用意志去“征服”眼前的混乱,而是尝试放空一部分强行主导的心念,如同调整“心源笔法”的运笔,从力透纸背的刚猛,转为细嗅蔷薇的敏锐。
她开始真正去“观察”这片景象碎片。不再将其视为需要被纠正的错误,而是将其当作一个独特的、蕴含着自身历史与信息的“生命体”。她注意到,那被强行拔高的山势,其岩石的纹理深处,似乎隐藏着一种渴望向上、却又被扭曲的挣扎;那被刻意扭转的水脉,在滞涩的流动中,依然固执地保留着一丝向往自由的灵动。
“形骸非桎梏……”她再次默念这句箴言,此刻有了更深的理解。形骸并非死物,它有其自身的韵律、特质与倾向。纯粹的“以心塑形”,若忽略形的内在禀赋,便如同用蛮力弹奏一架精密的古琴,只会发出刺耳的噪音,无法成曲。
那么,如何“破缚”?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并非打破形骸,而是打破自身心念中那“唯我独尊”的固执壁垒!是让“心”的力量,从强行“塑造”转变为智慧地“引导”与“共鸣”!
她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混乱的表象,而是将精神沉入其中。她不再试图去“画”出一座她认为完美的山,一条她认为流畅的河。而是尝试去感受那山石本身的“骨”,去倾听那水脉内在的“韵”。她的“心源笔法”依旧在运转,但核心从“驾驭”悄然转向了“沟通”。
她以心神为笔,不再勾勒固定的形态,而是描绘一种“势”,一种“意”。她将那份向上挣扎的意念,引导向更符合山石本身纹理的、雄浑而非突兀的“耸立”;她将那丝向往自由的灵动,疏导向更契合水脉本性的、蜿蜒而非扭曲的“流淌”。
这是一个极其微妙的过程,需要极高的精神控制力和对“形”的深刻洞察。她做得并不完美,精神力的消耗巨大,额头上布满汗珠。但奇迹般地,她前方的景象碎片开始发生了变化!
那些原本生硬、断裂的线条,开始变得柔和而富有弹性;那些冲突的色彩,开始相互渗透、融合,衍生出更加丰富和谐的层次。虽然距离“完美”还相差甚远,但整个画面不再显得痛苦和对抗,而是呈现出一种……正在被“唤醒”和“理顺”的生机勃勃的状态!
更重要的是,她清晰地感觉到,空间另一端,那股属于苏砚心的温和力量,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和鼓舞,变得更加活跃,并且开始以一种更精准的方式,与她这边正在发生的微妙变化遥相呼应!
苏砚心正对着一片被“塑造”之力冻结成僵硬几何形态的能量区域发愁。她之前的“理解”尝试让阻力微微松动,但距离真正“疏导”还差得远。她能感觉到那片区域的核心,凝聚着一种极其强烈、却又无比孤独的“意志”,它渴望表达,却因方式过于强硬而将自己困在了里面。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际,她突然感觉到,来自墨清池方向的那股尖锐的“塑造”之力,发生了质的变化!它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和排他性,而是变得……柔和了?不,不是柔弱,是变得更加灵动,更加富有“弹性”和“渗透性”!
仿佛那原本坚硬的冰锥,融化成了温暖的水流,开始能够浸润和沟通。
苏砚心福至心灵!她立刻明白了墨清池那边的突破。对方没有放弃她的“心”,而是改变了“心”作用于“形”的方式!
她不再犹豫,立刻调整了自己的方法。她不再仅仅从外部“梳理”和“滋养”,而是尝试将自身那“以形养心”的温和力量,主动迎向那股变得柔和的“心”之力。她不再试图去“化解”对方的意志,而是去“承接”它,去为那份强烈的表达欲,寻找一个更自然、更和谐的“载体”与“出口”。
她引导着自身的力量,如同最细腻的土壤,去包裹那颗曾经尖锐的“心”之种子;如同最柔和的微风,去吹拂那片曾经僵硬的“意”之叶片。她不再对抗那股“塑造”的意图,而是帮助它,以更符合“形”之自然美的方式,去实现它想要表达的“神韵”。
当她的“形养”之力与墨清池那转变后的“心塑”之力真正接触、交织的刹那——
“嗡!”
整个灵犀真境空间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却震撼心灵的嗡鸣!墨清池前方那片正在被“理顺”的山水景象,与苏砚心面前那片开始“软化”的几何区域,两者之间的无形隔阂仿佛瞬间消融了大半!
流动的光晕不再仅仅是背景,而是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开始自主地、和谐地演化出更加复杂、更加生动的景象——那不再是破碎的片段,而是连贯的、蕴含着无限可能性的意境雏形!乳白色的地面光芒大盛,温暖而明亮,仿佛整个空间都因为这两种力量的初步交融而欢欣鼓舞。
墨清池和苏砚心同时感到,一直阻碍着她们感知对方确切位置的那层厚重帷幕,变得稀薄了!她们虽然仍身处不同区域,但已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对方此刻那种豁然开朗、心意相通的精神状态!
一种无需言语的、深层次的默契在两人之间建立。她们明白了,灵犀真境的补完,不在于“以心塑形”压倒“以形养心”,也不在于后者消解前者,而在于“心”与“形”的相互尊重、相互理解、相互成就!
心为形之魂,赋予其神韵与方向;
形为心之载体,赋予其根基与温度。
心形相济,方能触及那超越形神对立的——“灵犀真境”!
这突破性的融合,如同推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让她们得以初窥门后的广阔天地。然而,她们也清晰地意识到,这仅仅是开始。要将这初步的融合稳定下来,并推动整个未完成的秘境走向真正的“完成”,她们还需要更深入的磨合,以及面对这个空间更深层次的、未知的考验。
前方的光晕通道似乎变得更加明亮,也更加深邃,引导着她们走向秘境更核心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