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墨清池与苏砚心之间那层感知的帷幕变得稀薄,当两种力量初步交融引发秘境共鸣之后,苏砚心发现自己前方的景象再次发生了变化。流动的光晕不再演化万物,而是缓缓向内收敛、凝聚,最终在她面前不远处,形成了一道清晰而稳定的人形虚影。
那虚影身着素雅的古典长裙,长发轻挽,姿态娴静,面容虽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仿佛蕴含着星辰大海,带着洞悉世事的温柔与一丝淡淡的、跨越百年的忧思。她的周身散发着与这片秘境同源的、温和而磅礴的能量波动,但那波动中,更蕴含着一股苏砚心血脉深处感到无比熟悉和亲近的烙印。
苏砚心瞳孔微缩,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她认得这张脸!在她家那间不轻易示人的祖宅书房里,悬挂着一幅年代久远的画像,画中人正是眼前这道虚影的模样——青璃学园的创始人,苏家先祖,苏清音!
“您……”苏砚心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是先祖?是校长?还是直呼其名?眼前的并非真人,更像是一段留存于此的、蕴含着强烈意志的记忆碎片,或者说,是秘境规则的一部分。
苏清音的虚影并未开口,但一道温和而清晰的意念,如同暖流般直接流入苏砚心的心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不必拘礼。此地乃吾执念所化,此身亦不过是昔日残响,依托这未竟之‘境’而存,以待后来者。”
她解释了自身存在的缘由——并非完整的灵魂,而是当年开辟此地、试图验证“以形养心”通往“灵犀真境”时,留下的最强的一道意念烙印,与秘境本身融为一体,成为了考验与引导的一部分。只有当符合条件、并能引动秘境核心共鸣的后来者出现时,这道残响才会被激活。
苏清音的虚影微微抬手,指向苏砚心身后那模糊感知到的、属于墨清池的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落在了那个正在以截然不同方式践行着艺术理念的少女身上。她的意念再次传来,这次带着一丝探究,一丝好奇,以及一个完全出乎苏砚心意料的问题:
“孩子,你观那墨家后人……她以那般决绝之心,行此‘塑形’之道,身处矛盾挣扎之中,却亦有其坚韧与闪光……你对她,可存有一丝……超乎常理的好奇,抑或……是欣赏?”
问题问得含蓄,但指向却异常明确——是关乎情感的探询,问她是否对墨清池怀有特殊的好感。
苏砚心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先祖留下的考验,会问出这样一个……私人的,甚至有些“八卦”的问题。这与艺术理念、与秘境补完有何关系?
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或回避,但面对先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妄的清澈眼眸,她发现任何敷衍的言辞都显得苍白。她沉默下来,开始认真审视自己的内心。
她对墨清池是什么感觉?
最初,是好奇。好奇她那完美的表象下隐藏的强烈张力,好奇她那种近乎自虐的“塑造”状态。然后,是探究,想要弄清楚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能引动“静思林”的异动。在共同被卷入秘境后,是无奈的合作,以及在这个过程中,逐渐产生的一丝……认同?
认同她那即便身处困境也不放弃的坚韧,认同她在探索中敢于打破自身固执的悟性,甚至……有点欣赏她那清冷外表下,偶尔流露出的、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那种专注与执着。那种感觉,确实超越了普通同学或者临时盟友的界限,带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想要更靠近一点,看得更清楚一点。
但这算是好感吗?苏砚心自己也说不清。她向来随性而行,讨厌复杂的定义。她只知道,和墨清池待在一起,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
她抬起头,看向苏清音的虚影,没有扭捏,也没有夸张,只是坦诚地、带着她一贯的直率,用意念回应:
“她……是个很有趣,也很麻烦的人。我确实对她有好奇心,想弄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欣赏嘛……也算有一点吧,至少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趣。至于其他的……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吧?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她没有给出明确的“是”或“否”,而是真实地表达了自己当前混杂着好奇、探究、些许认同和不愿深究的复杂心态。这符合她的性格,也恰恰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映照。
苏清音的虚影静静地“听”完,脸上似乎浮现出一抹极淡的、近乎虚幻的笑意。那笑意中带着了然,也带着一丝释然般的感慨。
“善。”
“灵犀真境,所求乃‘真心’之共鸣,而非理念之苟同。形神之谐,始于本心之诚。你能直面己心,不欺不妄,此为一钥。”
“然,此境之全貌,非一人可窥。另一钥,在于彼身。你之考验,暂止于此。”
随着这道意念的落下,苏清音的虚影开始缓缓变得透明,如同融入光晕之中。与此同时,苏砚心感到周身包裹她的秘境能量变得柔和,一股轻柔却不容抗拒的推力传来,眼前的流光溢彩迅速褪去,冰冷刺骨的潭水感再次涌现,随即是向上的浮力……
“哗啦——”
苏砚心猛地从墨黑色的潭水中冒出头来,剧烈地喘息着。她发现自己正漂浮在“静思林”那片熟悉的墨潭中央,四周是冬夜死寂的林地,仿佛刚才那一切光怪陆离的经历都只是一场幻梦。只有湿透的衣物、冰冷的体温以及脑海中清晰无比的记忆,告诉她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划水游到潭边,爬上岸,拧着衣角的水,心情复杂地望着恢复平静的潭面。
先祖苏清音……她留下的考验,竟然包含了对其后人情感的探询?还说什么“真心共鸣”、“本心之诚”是钥匙之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补完这秘境,还需要这种……“心意”不成?
而墨清池……她还在下面吗?她面对的,又会是什么?
苏砚心站在潭边,夜风吹拂着她湿漉的发丝,带来刺骨的寒意,但她心中却燃烧着更多的疑问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牵挂。她的部分似乎结束了,但墨清池的,显然才刚刚开始。而她们之间那刚刚建立起微妙联系,似乎也因为先祖这一个突兀的问题,被赋予了更深一层、难以言说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