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更多的犹豫,也没有豪言壮语。墨清池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方混沌色的池水,眼中闪过决绝,随即一步踏出八角亭,步履坚定地走向画魂池。
当她来到池边,那池水仿佛有所感应,原本平静无波的表面泛起了细微的、如同欢迎又似催促的涟漪。她褪去鞋袜,赤足踏上温润的池岸玉石,那触感微凉。然后,她没有丝毫迟疑,径直踏入了池中。
初入池水,感觉竟是出乎意料的温和。那混沌色的池水轻柔地包裹住她的脚踝、小腿,继而漫过腰际、胸膛,直至没顶。一股温暖、浑厚、带着难以言喻生机的能量如同母亲的怀抱,缓缓浸润着她的四肢百骸。她甚至能感觉到这些能量如同最细腻的笔触,在她体内勾勒、探查,带着一种好奇与审视,仿佛在阅读一幅古老的、即将被重新描绘的画卷。
这温和的假象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息。
骤然间,那温暖的能量性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极致的寒冷与极致的灼热,两种截然相反、却同样达到顶点的痛苦,如同两条狂暴的巨龙,毫无预兆地在她体内炸开、肆虐!
冷,是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绝对零度,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瞬间冰封、脆化,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成冰晶尘埃。热,是熔岩奔流、焚尽万物的极致高温,仿佛五脏六腑、经脉血肉都被投入了熊熊熔炉,正在被无情地熔化、汽化。
这冰火交织的酷刑并非交替进行,而是同时作用!她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一半化为冰雕,一半燃成火炬。剧烈的痛苦让她瞬间弓起了身体,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痛哼,额头上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因为全身的神经早已被那更宏大的痛苦所淹没。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紧接着,真正的“撕裂”降临了。
那不是外力施加的拉扯,而是源自她身体和灵魂最深处、最本源的崩解与重组。她清晰地“听”到——不,是感知到——自己骨骼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碎裂与重塑声。腿骨在拉伸,变得更加纤长匀称;骨盆在微妙地调整着角度与宽度,勾勒出更柔和的曲线;肋骨收拢,肩胛的线条变得更加玲珑秀气;就连最细微的指骨,都在经历着细致的雕琢,变得更加纤细柔美……每一次碎裂都伴随着钻心的剧痛,每一次重塑又带来一种陌生的、被强行改造的怪异感。
她的肌肉与筋膜同样在被暴力地撕开、揉碎,然后按照一种全新的、更符合女性肌体流畅与柔韧特质的模板重新编织。脂肪被重新分布,在腰腹间消减,在胸臀处凝聚,勾勒出少女青春期内才会迅速形成的、饱满而优美的身体轮廓。皮肤仿佛被一层层剥落,又在池水的能量下迅速新生,变得更加细腻、光滑,透着一种莹润的光泽。
这不仅仅是外形的改变,更是生命底层代码的重写!剧烈的能量冲刷着她的经脉,原本偏向阳刚、迅捷的真气流转路径被强行拓宽、扭转,变得更加绵长、阴柔,与她此刻正在重塑的女性形体完美契合。
与此同时,魂魄层面的撕裂与重塑,比肉身的痛苦更加恐怖,更加直击本质。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记忆、情感——所有构成“墨尘”这个存在的精神烙印——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从灵魂深处硬生生地剥离、打散!过往二十年作为男性的认知、习惯、本能反应,如同破碎的镜片般四散飞溅。属于“墨清池”这个身份扮演过程中积累的体验、感受,以及那深藏的、对成为女性的隐秘渴望与恐惧,也被一同搅动、翻腾。
两种截然不同的灵魂底色在池水的力量下激烈碰撞、交融、湮灭又重生。她时而感觉自己是被打回原形的“墨尘”,在痛苦中挣扎;时而又感觉自己是一直扮演着的“墨清池”,正在经历某种终极的升华;更多的时候,她什么也无法思考,只剩下最纯粹的、无边无际的痛苦浪潮,一遍遍冲刷着她即将涣散的意识。
“呃啊——!”
她终于无法再压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在池水中剧烈地抽搐、痉挛。原本素色的衣物早已被体内渗出的、混合着破碎组织与能量的暗红色血液浸透,但那血液甫一渗出,便被混沌色的池水涤荡、净化,衣物也随之恢复洁净,只是那被重塑的身体曲线,已透过湿透的布料,清晰地显露出来——那已是一具彻头彻尾的、正在成型的少女胴体,玲珑有致,肤光胜雪,却在承受着世间最残酷的雕琢。
痛!太痛了!
骨肉分离!魂魄撕裂!
仿佛被投入了永无止境的炼狱,承受着千刀万剐的同时,还要清醒地感知着自己被一点点拆解、又一点点拼凑成一个陌生的形态。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坚守心神的那根弦,在如此非人的痛楚折磨下,已然绷紧到了极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几次,她都感觉自己的意识就要如同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沉入永恒的黑暗。仿佛有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放弃吧,沉睡吧,就不必再承受这无边的苦楚……
坚守……必须坚守……
为了那个“身心如一”的答案……
为了……不再活在撕裂与伪装之中……
她咬紧牙关,下唇已被咬破,鲜血混着池水淌下。她以残存的、微弱的意志,一遍遍默念着“灵犀真境”的奥义,回忆着与苏砚心力量交融时的和谐,回忆着苏清音那包容而智慧的指引,回忆着妹妹墨月依赖的眼神……
这丝执念,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灯塔之光,在无边无际的痛苦海洋中摇曳,却顽强地不曾熄灭。
然而,那痛苦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没有尽头。身体的重塑似乎接近尾声,但那灵魂层面的整合与稳固,却带来了更深层次、更难以言喻的剧痛,仿佛要将她最后一点自我意识都彻底磨灭。
她的眼神开始涣散,坚守的意志如同沙堡般在潮水中迅速崩塌。
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吗……
意识,沉向无边的黑暗……
那点灯塔之光,越来越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