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发送后，墨清池并没有立刻关闭聊天窗口。她将笔记本电脑放在书桌上，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冬日清冽的空气涌入，带着竹叶特有的微涩清香，让她因期待而略显浮动的心绪沉淀下来。
她知道自己有些急切了。林丝韵未必会立刻回复，甚至未必会对她的申请感兴趣。毕竟，她们虽然同级，在综合艺术研究社也有过几次交流，林丝韵对她的专业能力或许有所了解，但私交并不算深。
但不知为何，墨清池有种直觉——林丝韵会回复，而且会是积极的回复。那是一种基于对林丝韵性格观察的推测：她做事认真，发布招募信息必然是真的需要人手，而如果她认为某人合适，也不会因为私交浅薄而轻易否决。
果然，大约半小时后，笔记本电脑传来了新消息的提示音。
墨清池快步走回书桌前坐下。屏幕右下角，林丝韵的头像在跳动。
她点开。
「墨同学，你好。很高兴你对这个项目感兴趣。」
「看过你在社团活动中的表现，尤其是上次‘冬日雅集’的书签作品，基本功和审美都很扎实。讲解工作确实需要一定的专业知识储备，我认为你可以胜任。」
「如果你方便，我们可以简单沟通一下具体的工作内容、时间和待遇。另外，展览期间工作量会比较大，需要保证出勤率，这点需要确认。」
「对了，考虑到志愿者来自各地，如果住宿有困难，我可以帮忙安排。我家在S市有固定合作的酒店式公寓，环境安静，离美术馆也近，可以提供给关系不错的同学暂住，费用方面不必担心。」
林丝韵的回复一如她本人，条理清晰，务实周到。先是肯定了墨清池的能力，明确了要求，然后主动提供了住宿方面的帮助——虽然措辞谨慎地用了“关系不错的同学”和“可以提供给”，但意思已经很清楚，这是一种善意的、单方面的支持。
墨清池看着最后关于住宿的那段话，心里微微一动。林丝韵的细心和周到超出了她的预期。这不仅仅是一次社会实践的机会，更像是一个带着些许关照意味的邀请。
她快速思考着。机会难得，内容对口，时间合适，连最可能遇到的住宿问题对方都考虑到了。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
她想起那个此刻可能正在院子里逗弄不知哪里跑来野猫的妹妹。
独自去S市，离开听竹小筑，离开月儿至少两周。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莫名紧了一下。不是害怕分离，而是……有些不习惯。过去的十几年，她和月儿虽然不总是形影不离，但至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成为“姐姐”后的这些天，那种被依赖、同时也依赖着对方温暖的感觉，更是深深渗入了她的日常。
如果她一个人去，把月儿留在这里……
墨清池几乎能立刻想象出妹妹瘪着嘴、眼眶红红地看着她，一副被遗弃小动物般的可怜模样。
她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先回复林丝韵吧。
「谢谢林同学的认可和详细说明。工作内容和时间我都可以配合，保证出勤。很感谢您提供的住宿帮助，这解决了大问题。」
她顿了顿，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还是继续敲道：
「另外，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妹妹墨月也在这里，她对艺术也很感兴趣，性格活泼，不会打扰工作。不知道……是否方便让她也一同前往？住宿方面我们可以自己承担额外费用。」
发出这段话，墨清池有些忐忑。这要求多少有些得寸进尺了。林丝韵提供住宿是情分，她再带一个人，似乎不太合适。
但让她意外的是，林丝韵的回复来得很快。
「妹妹吗？当然可以。公寓是两室一厅的套房，本来就有空余房间，多一个人没关系。费用方面不用额外考虑，本来也是闲置的资源。」
「有家人陪同也好，S市虽不远，但毕竟人生地不熟，互相有个照应。」
「那我们初步定下。具体行程、工作安排和公寓地址等信息，我稍后整理一份文档发给你。预计三天后开始培训，培训期三天，然后展览开幕。你看时间上是否来得及准备？」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主动将“陪伴”合理化为了“照应”。
墨清池心里涌起一阵感激。林丝韵的周到和大气，让她对这次实践之旅更多了几分安心和期待。
「时间上完全来得及。非常感谢林同学！期待后续安排。」
「不客气。稍后联系。」
对话暂时结束。
墨清池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上简洁的交流记录，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事情比预想的还要顺利。接下来，就是要告诉月儿了。
她起身走出书房，果然在院子角落那丛冬青旁看到了墨月。她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小截猫零食，正小心翼翼地试图引诱一只警惕的三花猫。那猫离她几步远，竖着尾巴，既想靠近又充满戒备。
“月儿。”墨清池唤了一声。
“姐姐！”墨月立刻转过头，脸上还带着逗猫未遂的专注神色，“你看这只猫咪，好漂亮，就是胆子太小了！”
“先别管猫了，”墨清池走到她身边，也蹲下来，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有件事跟你说。”
“什么事呀？”墨月丢下零食，拍拍手站起来，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姐姐身上。
墨清池简单地把社会实践的事情说了一遍，重点当然是林丝韵的邀请，以及她希望墨月能一起去。
她本以为妹妹会立刻欢呼雀跃，毕竟能出去玩总是开心的。
但墨月的第一反应却是微微蹙起了眉，小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开心和担忧的复杂表情。
“姐姐……你要去S市？去两周？”她拉住墨清池的手，指尖有些凉，“就你一个人吗？林同学……虽然觉得她人很好，但好像不是特别熟……”
墨清池心中一暖。原来月儿第一时间担心的，不是能不能去玩，而是她的安全。
“所以我想带你一起去啊，”墨清池反握住妹妹的手，用自己的掌心温暖她，“林同学安排的是套房，我们住一起。而且，你不是对艺术也很感兴趣吗？可以去看看展览，在S市转转。”
墨月的眉头这才舒展开，眼睛重新亮起来，但随即又染上一丝狡黠：“那……姐姐是舍不得我，才要带我去的吗？”
墨清池被她问得一愣，脸颊微热，别开视线：“……是怕你一个人在家无聊，又闯祸。”
“嘿嘿，我就知道姐姐舍不得我！”墨月却自动解读成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开心地扑上来抱住墨清池的胳膊，“我去我去！我要跟姐姐一起去！我要去帮姐姐的忙！还要去看展览！去吃S市的小吃！”
看着她瞬间恢复活力的样子，墨清池无奈又宠溺地笑了。刚才那点担忧的神色，果然是昙花一现，这孩子的心思，转得比风还快。
“不过，”墨月忽然又想起什么，仰起脸，表情认真起来，“姐姐，这件事你跟祖父说了吗？还有……实践报告的事情。”
墨清池点了点头：“正要跟祖父汇报。至于实践报告……”她看着妹妹，“我想自己完成。不想什么都靠家里。”
墨月眨了眨眼，然后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一个全然支持的笑容：“嗯！姐姐想自己做，就自己做！我支持你！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我虽然画得没姐姐好，但是跑腿打听消息我最在行了！”
“好。”墨清池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我们先去跟祖父说一声，然后开始收拾行李。林同学说一周后开始培训，我们得提前一点过去安顿。”
“嗯嗯！”墨月雀跃地应着，忽然又想起那只三花猫，转头去看，却发现猫咪早已叼着那截零食，溜得无影无踪了。“哎呀，猫咪跑了！”
“跑了就跑了，野猫有野猫的生活。”墨清池拉着妹妹往屋里走，“先办正事。”
“哦……”墨月有些遗憾地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墙角，但很快又被即将到来的旅行充满期待，“姐姐，S市是不是有很多漂亮的园林？我们到时候可以去逛逛吧？还有，姐姐做讲解员的时候，我可以在一旁听着学习吗？我保证安安静静的，不捣乱……”
听着妹妹兴奋的规划和保证，墨清池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原本只是一次独立完成的社会实践，现在却变成了姐妹俩的一次小小旅程。有月儿在身边，似乎连未知的陌生城市和工作，都变得不那么令人紧张，反而多了几分温馨的期待。
她牵着妹妹温暖的手，走进屋内。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亲密无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