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深处的火光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将聚集的身影拉长成扭曲的怪诞模样。妮娜踏入这处临时巢穴时，身上还裹挟着一丝未能完全散尽的血腥气，与洞穴中阴冷的空气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任务失败了？”
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声音从阴影最深处传来。黑骑士巴尔缓缓走出，幽黑的铠甲吞噬了所有光亮，在跳跃的火光下呈现出一种哑寂的暗色，仿佛他本身就是一团移动的黑暗。
妮娜停下脚步。她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洞穴中央——那位年轻的魔王正坐在粗糙的石座上，身形尚显单薄，黑发下是一双沉静的赤红眼眸。他双手轻握着立于身前的漆黑魔剑，剑身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只留下更深邃的黑暗。
“是的，陛下。”妮娜单膝跪地，垂首禀报时，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凝重，“艾塞娜逃脱了。”
报出这个消息时，妮娜心中不免涌起自责。这位年仅十四岁的魔王，带领着如今支离破碎的魔族，已经承受了太多不应属于他这个年龄的重担。
“逃脱？”一个略带讥诮的女声响起。影魔莎莉丝如鬼魅般从一侧石壁中缓缓渗出轮廓，仿佛她本就是阴影的一部分，“情报上那个连骑马都要人抱着的柔弱人类，竟能从你这位八十级的魅魔女王手中‘逃脱’？”
另一边，巨魔格鲁姆从鼻腔里发出沉重的嗤笑：“让我猜猜——你又看上那个‘美得惊人’的猎物了？舍不得下杀手，想把她变成你新的收藏品，结果玩脱了，是不是？”
洞穴里弥漫着压抑的躁动。除了巴尔、莎莉丝和格鲁姆，昏暗处还矗立着数道沉默的身影，他们都是前魔王战死后散落四方、如今因魔剑召唤而重新聚集的老牌魔将。这些等级超过七十的强者，曾经威震一方，如今却只能藏身在这阴湿冰冷的洞穴中。
而他们所有的希望，连同魔族残存未来的重量，都压在了那个坐在石座上的少年肩上。
“格鲁姆，注意你的言辞。”魔王开口。他的声音仍带着属于少年的清亮底色，却刻意压低了，试图灌注进沉着的力量。
格鲁姆立刻收敛了嘲讽的神情，低头道：“是属下失礼，陛下。”
这份恭敬没有任何虚伪。每个魔将看向魔王时，眼中都燃烧着复杂的火焰——那里面有对前魔王的忠诚与追忆，有身处绝境的不甘与愤怒，更有对眼前这稚嫩少年近乎孤注一掷的期待。
“详细禀报，妮娜。”魔王说道。他能感觉到自己袍服下的手心沁出薄汗，心跳如擂鼓，但声音必须保持平稳。
妮娜抬起头，目光掠过其他魔将，最终定格在魔王年轻的脸庞上：“艾塞娜的能力确实古怪，远超我们此前预估。她似乎能精准看穿我的力量层次与运作方式。最关键的时刻，有异常的空间波动干扰，她被强制传送走了。我怀疑……与黑市那位‘贪婪’阁下有关。”
她顿了顿，继续道：“他一直有向教会示好的倾向，这次审判官维兰德能活下来，也是他的手笔。我们与他的‘合作’，必须更加谨慎。”
“空间波动？‘贪婪’？”巴尔沉声重复，盔甲下的目光锐利如刃，“你是说，那位黑市之主可能在庇护她，或者至少，在破坏我们的行动？”
“不像直接庇护。”妮娜摇头，秀眉微蹙，“波动隐蔽且不稳定，更像是触发了某种预设的保命机制。但‘贪婪’插手圣城事务，并倾向教会，是确定的。维兰德未死，便是明证。”
莎莉丝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多好的借口。妮娜，我们都很清楚你的‘工作方式’。你靠汲取欲望与情感升级，这些年在各族之间周旋，名声如何，大家心知肚明。任务失败，便推说他人干涉？”
洞穴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妮娜缓缓站直身体。火光映在她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此刻却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
“我的名声？”她轻声重复，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是啊，我名声不好。谁不知道魅魔以欲望为食，风流成性。所以，你认定我是为了满足私欲，故意放走猎物，坏了陛下的大事，是吗，莎莉丝？”
她向前轻盈地迈了一步，高跟鞋在石地上敲出清晰的回响：“有本事你代替没用的我潜入圣城啊？是不敢？还是不能？”
“你——！”莎莉丝周身的阴影剧烈翻腾。
“够了。”
魔王再次开口。这一次，少年的声音里泄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
“艾塞娜拥有特殊能力，这一点已得到确认。黑市之主‘贪婪’的立场暧昧，倾向教会，并插手干预，这也是我们需要警惕的新变数。”
他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些就够了。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我们需要的是对策，不是内讧。”
妮娜看着石座上少年努力挺直的脊背和故作镇定的脸庞，心脏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她重新单膝跪地，姿态比之前更加恭谨：“陛下，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必定竭尽全力，弥补此次失利。”
魔王看着她低垂的头颅，赤红的眼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最后，他轻轻摇头，声音缓和了些：“先休整吧。我们需要时间，重新计划。”
“谨遵陛下之命。”
妮娜退到洞穴边缘，背脊贴上冰冷粗糙的石壁。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他魔将投来的目光——猜疑、不屑、冷漠。
他们谁又会知道，这个以风流放荡著称的八十级魅魔女王，其实还是处子之身呢……
她的目光不自觉飘向石座。少年魔王正微微低头，凝视着怀中那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漆黑魔剑，侧脸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格外稚嫩，甚至有些脆弱。
妮娜突然感到一阵心虚，下意识地用指尖卷起胸前的一缕长发，无意识地缠绕把玩——这个带着些许少女气息的小动作，与她平日里妩媚成熟、掌控一切的形象格格不入。
二十三岁。对于寿命悠长的魔族而言，实在算得上年轻。可面对仅有十四岁的陛下，这个数字忽然变得如此醒目。
她会不会……太老了？陛下会不会觉得她是个经验丰富、心思复杂的坏女人？
这个念头让妮娜罕见地感到脸颊微微发烫。那些风流韵事、暧昧传闻，多半是她为了在复杂环境中生存而刻意营造的伪装。真实的她，连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恋爱都未曾经历过。
事实上，魅魔这个种族，有着不为人知的秘辛：尽管魅魔的纵欲可以快速地提升等级，但是，只有纯粹的爱恋，才能让魅魔真正蜕变为“女王”这种强大的存在。
“妮娜。”
巴尔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黑骑士不知何时已走到她面前。
“下次行动，”巴尔的声音透过面甲，显得有些沉闷，“我会调配两名精锐影魔辅助你。不是监视，是协助。‘贪婪’既已表明倾向，那就说明圣城的水比我们想的更浑，你需要更多的眼睛和匕首。”
妮娜莞尔一笑，恢复了往日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态：“感谢你的好意，巴尔。不过……”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圣城的结界，如今对于我们魅魔来说，可是形同虚设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