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魔族为什么突然非要你的命不可……你有什么头绪吗？”
卡米尔的问题在工坊里回荡。艾塞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手理了理额前濡湿的粉色发丝，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轻轻摇了摇头，艾塞娜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疲惫：“没有。我完全想不通。按理说，我不该是他们需要优先处理的目标。”
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一个空有辅助能力、自身却毫无战力的辅助而已。
卡米尔看了她一眼，便也不再追问。她走到工作台边倒了杯水递给艾塞娜，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想不明白就算了。眼下更实际的问题是，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回教国吗？”
艾塞娜接过水杯，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冰冷的指尖稍稍回暖。她沉吟片刻：“短期内回去风险太高。那个魅魔女王显然在教国有据点，审判官的态度也不太友善。在弄清楚状况前，贸然回去不明智。”
“那你暂时只能留在这里了。”卡米尔抱着手臂，靠在工作台边，“这里是艾尔希斯王国的王立魔法学院的炼金工坊，也算我的地盘了。”
“艾尔希斯王国？”艾塞娜迅速在记忆中检索这个名称。由前代勇者的战友【武皇·艾尔希斯】创立，风气开放，就连魔族都能随意生活。
想到这点，她微微蹙眉……这里离教国很远，但是……魔族也更多，甚至行动还更方便。
“放心，”卡米尔看出她的思虑，补充道，“王国有王国的法度，这里的魔族受法律约束。你待在我这里，只要不惹人注目，应该问题不大。”
她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神色，声音也低了几分，带着点难以启齿的尴尬：“那个……你接下来如果没什么事……能不能……偶尔在学院里跟我一起走动一下？”
她的话说得很含糊，眼神有些游移。
艾塞娜安静地看着她，没有打断，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卡米尔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语气带着些自嘲和无奈：“我在学院里……没什么人愿意接近我。大家都知道我家道中落，母亲留下的东西也基本都被……嗯，被辛西娅她们拿走了。”
她提到辛西娅的名字时，语气明显生硬了一下，带着难以掩饰的涩意。
“等等，”艾塞娜打断了她，眉头微蹙，抓住了关键点，“你母亲的遗物，为什么别人有权力拿走？”
卡米尔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眼神望向工坊角落里堆积的旧物，声音更低了：“因为我母亲——‘星辰魔女’卡拉，不仅也是前勇者的同伴，更是王国公认的英雄。”
“她晚年留下的许多研究手稿、实验笔记甚至未完成的魔导器，在她去世后……很多人认为，那不只是私人遗产，更是‘属于王国魔法界的宝贵财富’。”
她吸了口气，继续道：“这种说法在学院里很有市场。既然被认为是‘公共财富’，那么自然就……能者得之，有德者居之。辛西娅的家族在学院势力很大，她本人也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由学院出面协调，最后大部分重要的手稿和物品，都以‘代为保管、深入研究、以利传承’的名义，送到了她的手里。”
“所以……”艾塞娜的声音沉静，却透着一丝冷意，“所谓的‘能者得之’，就是看谁背景更硬，谁更懂得运用规则，谁就能名正言顺地拿走别人对至亲的念想？”
卡米尔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着，这沉默本身就是答案。她接着之前的话头，声音越来越低：“我其实还可以去给辛西娅打打下手，拍拍马屁什么的……她一高兴，没准会还我一点东西……你的那个保命吊坠，就是我之前给她试药要到的……”
说着，她又抬起头，瞟了一眼艾塞娜。
“我平时都是一个人去教室，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吃饭……”她的声音里浸透着孤独，“有时候，哪怕只是有个人能跟我并排走在一起，那些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眼光，或许就能少一点。”
卡米尔看向艾塞娜，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与她之前表现出的骄傲截然不同。“就当是……帮我撑撑场面，行吗？”
艾塞娜安静地听着，敏锐地捕捉到了卡米尔话语里的孤独、窘迫，以及那份因母亲遗物被如此“公理”夺走而深藏的不甘与无力。这个理由很私人，甚至有些卑微，但反而显得真实。
就在她正要开口回应时，工坊的门被不太客气地敲响了。
没等卡米尔回应，门就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学员探进头来，目光直接略过艾塞娜，落在卡米尔身上：“卡米尔，辛西娅学姐那边说熔炼炉需要清理灰渣，让你现在有空就过去帮忙看一下。”
她的语气非常随意，仿佛只是在使唤一个杂役。
卡米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迅速低下头，应了一声，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顺从：“……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门外的学员“嗯”了一声，便关上门离开了。
卡米尔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才转过身面对艾塞娜，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你看……就是这样。我得去一趟。”
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
看着卡米尔下意识攥紧又松开的拳头，以及那强装无事却难掩黯淡的眼神，艾塞娜心中那丝因遗物之事而起的不忿，变得清晰起来。
利用他人的思念与软肋，将其当作驱使对方的廉价筹码，这种行为，让她感到一种冰冷的厌恶。
“……好。”艾塞娜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之前没有的坚定，“我明白了。作为暂住于此的客人，也作为你的朋友，我会和你一起。”
卡米尔似乎从她的语气和“朋友”这个词中听出了什么，微微一怔，随即那抹勉强的笑容里，终于透出了一点真实的光亮。
“谢谢。”她低声道，这次的声音里少了些卑微，多了些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