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习场的喧嚣几乎要掀开穹顶。环形看台层层叠叠挤满了人，晚到的学生甚至攀附在廊柱边，只为寻得一个能看见场中央的缝隙。
因为各种矛盾，辛西娅和卡米尔已经对决了整整十七次，尽管每次都是卡米尔落败，但每次仍旧是座无虚席。
要问原因，因为这是整个学院含金量最高的对决了，虽然结果基本上是确定了的，但是高水平的法术对决是确确实实值得一看的。
“来了来了！要开始了！”
“听说这次辛西娅学姐上个月就学会了一个五阶魔法，今天会不会用出来？”
“卡米尔上次用那个双重咏唱差点就赢了，不知道她今天有没有新花样！”
议论声中，几个高年级学生坐成一排，中间摊开一张简易赌盘，银币在“辛西娅”的名字上堆成小山，“卡米尔”那边只有寥寥几枚。
“我押卡米尔。”
“你疯啦？十七连败！”
“没疯，就是因为十七次了。”那个学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一道微妙的光，“概率学上说，她该赢了。而且……你们不觉得，今天的气氛有点不一样吗？”
“魔法对决讲什么概率学！实力才是硬道理！”
场地下方，淡蓝色的魔法屏障已经升起，发出低沉的嗡鸣。几乎所有人的话题，都离不开即将开始的第十八次对决，以及……今天上午那件石破天惊的事情。
“听说了吗？上午在教室外面，卡米尔她……”
“为了那个新来的粉发美女，她真的差点……”
“舔鞋”这个词在人群中隐秘而迅速地流传，伴随着难以置信的吸气声。
卡米尔平日里的畏畏缩缩众人早已习惯，但上午那近乎自毁尊严的一幕，仍让很多人感到一丝震惊。
与此同时，看台最佳观赛区。
普瑞卡·艾尔希斯公主殿下用指尖百无聊赖地卷着自己一缕红色的短发，猩红色的紧身武服勾勒出傲人曲线，她却只斜倚在软垫里，修长的腿搭在矮栏上，像只对眼前蚁群嬉闹毫无兴趣的慵懒猛兽。
“所以，”她拖长了语调，火红的瞳孔里映照着下方躁动的人群，“那个叫卡米尔的，平时像个受气包，今天上午更是差点给人舔鞋？”
“传闻如此，殿下。”侍女躬身回应。
“真没劲。”普瑞卡打了个哈欠，换了个更瘫软的姿势，“被人欺负到头上，不想着打回去，反而更卑微了？爷爷让我来学院，就学这个？”
她话音未落，场内的喧哗声陡然拔高，如海浪般涌向西侧通道口。
人群被无形的手拨开。
辛西娅踏入场内。金色长发束在脑后，几缕不羁的发丝垂落颊边，深蓝法师袍华贵，手中长柄法杖顶端的宝石内雷光隐现。
她的出现瞬间点燃气氛，欢呼口哨此起彼伏。
但与往日优雅从容、含笑致意的亮相不同，辛西娅今日的脚步略显急迫。她只匆匆对教授席点了点头，目光便如鹰隼般，立刻锁定了场地另一侧——
那个低着头、抱着几把剑的灰袍身影。
然后，她笑了。 那不是一个属于“优雅优等生”的笑容，而是一个混合了玩味、挑衅与某种灼热期待的笑容，仿佛等待已久的游戏终于开场。
而场地另一侧，通道阴影中。
卡米尔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灰袍的边缘，骨节发白，怀里的五把魔法剑沉重得像要压垮她的脊椎。
她能感觉到无数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怜悯、有嘲讽……还有上午未能满足的、对“舔鞋”后续的期待。
胃部因紧张而痉挛，熟悉的恐惧感像冰冷的藤蔓爬上心脏，几乎要让她转身逃走。
就在这时——
“我在。”
艾塞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平静，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理所当然般的不耐烦，却像一捧温水，骤然浇化了那些冰藤。
“我……我只是……”卡米尔嗫嚅着，声音细不可闻。
“只是需要再确认一遍我是不是跑了？”艾塞娜的声音里似乎有极淡的笑意，“第十一次了，卡米尔。我既然来了，就不会中途离开。 现在，深呼吸。”
卡米尔依言深深吸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一丝刺痛，却也让她清醒了些。
身体被操控的感觉很奇妙，最初的僵硬和抗拒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异的“轻松”——仿佛有人接过了她无法承受的重量。
“准备好了吗？”艾塞娜问。
如果卡米尔太紧张的话，她的控制可是会卡壳的，到时露出破绽可就不好了。
“……嗯。”卡米尔低声应道，一种混杂着信赖、依赖和某种隐秘兴奋的情绪，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艾塞娜就在她的身体里，与她同在。光是这样，就给了她近乎盲目的勇气。
“好。”艾塞娜的声音沉静下来，“那……我们上场。”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卡米尔——或者说，被艾塞娜操控着的卡米尔的身体——动了。
她不再低头瑟缩，而是抱着那五把沉重的魔法剑，一步步走向场地中央。脚步起初还有些生涩，但很快变得稳定、均匀，灰袍下摆随着步伐规律地晃动。
她的头微微抬起，目光平视前方，没有躲闪，也没有去看看台上任何一张脸，只是看着她的对手，看着那片即将成为战场的、被魔法屏障笼罩的圆形空地。
这个姿态，与往日那个总是缩着肩膀、眼神游移的卡米尔，微妙地不同。
看台上，一些细心的学生停下了交谈，略显疑惑地眯起了眼。
而瘫坐在软垫里的普瑞卡公主，原本百无聊赖搭在矮栏上的脚趾，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卡米尔走到场中划定的一侧边界，停下脚步。她松开手，五把沉重的短剑“哐当”几声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声响清脆，在稍显寂静的场地中格外清晰。
她似乎完全没在意这略显粗鲁的举动，反而顺势舒展了一下身体，手臂向上伸展，腰身微微后仰，做了一个简单的拉伸动作。
这个随意的、甚至带着点慵懒意味的动作，让她整个人透出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松弛感。
接着，她双手抓住灰袍的领口，向两侧一扯，干脆利落地将那一身象征低调、甚至有些自我隐藏意味的灰袍脱下，随手扔在了脚边的短剑旁。
灰袍之下，是一身简洁利落的装束——贴身的深色衬衣，外罩一件收腰的皮质护胸，手腕和脚踝处都绑着结实的护具。
这身打扮毫无多余装饰，完全为行动便利设计，勾勒出少女丰腴却又矫健的身形。她站在那里，身姿笔挺，像一株终于挣脱了厚重泥土、得以直面阳光的小树。
然后，她弯腰，从地上那几把短剑中，信手抄起了那把剑身泛着柔和绿色光泽的武器。剑在她手中轻盈地转了个腕花，绿光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十几步的距离，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辛西娅的视线。
然后，她嘴角微扬，露出了一个清晰无误的、甚至带着些许坦然挑战意味的微笑。
那不是强撑的勇敢，也不是虚张声势的挑衅，而是一种更为平静、近乎从容的宣示——我在这里，我准备好了。
看台上的细微议论声，在这一刻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辛西娅脸上那种混合着玩味与挑衅的笑容，在卡米尔微笑看来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随即，那笑容加深了，眼底流转的雷光似乎更亮了些，那是一种遇到意料之外反应的、更加浓郁的兴致。
而最佳观赛区，普瑞卡公主搭在矮栏上的脚，不知何时已经放了下来。她依旧靠着软垫，但之前那种百无聊赖的瘫软姿态收敛了些许。
她微微偏头，火红的瞳孔眯了起来，目光锐利地刺向场中那个手持绿剑、身姿挺拔的灰发少女，指尖无意识地停止了缠绕发丝的动作。
场中，两位少女无声对视。
空气中弥漫开无形的张力，仿佛连魔法屏障的嗡鸣都被压低了。
然后，担任裁判的导师沉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片寂静：
“……准备——”裁判的声音沉稳。卡米尔手腕一翻，绿色短剑斜指身侧，伏低身体。辛西娅法杖顿地，杖端雷光隐现。
“——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