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刚才骚动的罪魁祸首之一,我还是没胆量在万众瞩目下直接走出大门,索性就赖在了柜台。
反正下午自习——至少甘古老师是这么说的——我也不太想留在教室里。
雨月一直在用手机给我发消息,对我赖着不走很有意见。
但很抱歉,已读不回。
持续了半晌的手机震动戛然而止,宣告着我的非暴力不合作取得了胜利。
此时不上嘴脸更待何时!
就当我把头扭过去,却发现雨月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猫,整个身子都竖了起来,伴随着全身的颤抖,紧盯着前方。
我寻着她的视线看去,有个人走进了图书室。
乌黑的西装校服袖子上戴着印有“检查”二字的红色臂带,一头披散的黑发,从眉间分割脸庞的刘海,远远从侧颜就能窥见的凛冽双眸。
学生会长——神宫微远。
顺带一提,现在这个季节人均都换上了夏服,像他这样依旧保守的属于少数。在我旁边还有个裹成饭团的就是了。
咦?
就当我这么想着对雨月投以视线时,对方瞬间化作了无头骑士,紧接着整个围巾与大衣也跟着塌了下去。
而身上穿着一件高领毛衣,奇怪地和裙子与裤袜相搭配的她抱着手机一溜烟跑进了门牌写着“值班室”的房间,途中还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她还真是娇小啊,而且到底是有多怕冷。
毛衣好像还是套在夏服外面的,虽然蜕了一层皮但依旧裹得严严实实。
等等,她是跑过去的?
正当我惊叹于恐惧心带来的惊人恢复力。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那位神宫微远就已经站在了台前。
哇啊,我承认昨天说的话有些冒犯了,近距离下接触还真挺有压迫感的,尤其是长到蔽眼的刘海,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这就是未知带来的恐惧吗?
“你就是管理员么?”
诶,我?
寻着他的视线向左看去,发现自己的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印着“管理员”的红色臂带。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用余光瞥向值班室,雨月正从正门缝向外窥视,注意到我的视线后拼命地摇了摇头。
看来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嗯,我是管理员。”
就当是还自我介绍的人情债吧,虽然这人情挺莫名其妙的。
“但你不在登记表上。”
我再次对雨月投以视线,她注意到后用手指了指自己。
原来如此。
“原来的管理员身体不适,我替她值班。”
“我说的是,你不在登记表上。同时你也不是学生会的人。”
他用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重复了一遍,简直就是个毫无感情的规则执行机器。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我尽力挤出视线再次看向雨月那边,但回应我的只有空洞洞的门缝。
这家伙逃跑了。
“那个,我——”
他叹了口气。
“尽快补完登记表,否则你和雨月弥音会被分别给予‘擅顶职位’与‘擅离职守’的处分。”
感谢您大发慈悲,虽然可能只是赶时间。
“名字,班级。”
“彼宫远彩,一年四补导班。”
神宫面无表情地在写字板上记下了我的名字和班级,这下想不登记都难了。本以为听到“补导班”三个字会对我投以看垃圾的眼神……是我多虑了。
“尽快。那么出示借书登记表。”
我打开抽屉,将叠在一堆档案上面的借书登记表递给他。
好像除了网上登记还要在纸上再签一次,我还没填呢。
神宫拿起智能手机核对了一番。
“有五个人在网上预约借书,已经超过了预约时间,记得除名;有三个人超期未还,要及时索回……”
听着神宫一连串的检查反馈,我连连点头称是。
待会还要把这些讯息传达给雨月啊,这是什么速背训练吗?啊,刚才掠过的人名叫啥来着。
“彼宫远彩的借书记录没有被记录在登记表上。”
“啊,那是——”
咔嚓一声,自动笔的笔尖收了回去。
他就这么漂亮地给我下了处分。
神宫微远不知为何在原地站着,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令人望而生畏的赤瞳与我对视。
这种气氛大概持续了十几秒,随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
啊!我刚刚错过了解释时间!就跟某些RPG游戏里那些明明需要对话来触发剧情,但连感叹号之类提示都没有的NPC一样,怎么会有这么粪的游戏引导啊可恶!
总之终于送走了魔王,我长长吐了口气瘫靠在了椅背上。
“你那个时候,对、对他说了什么?”
“呀!”
“““嘘——”””
我的嘴巴也缩在一起。而且刚刚的叫声也太少女了吧。
雨月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在了我的旁边,原本蜕下的皮又穿在了身上。
而我的臂带也重新回到了她的袖子上。到底是什么时候。
“我能说什么,不就是一直答应……你指的是登记表?”
雨月点头如捣蒜,神经紧绷地盯着我。
“你、你知道那代表什么吗?”
“放着不管不就好了,那只是给个台阶下的套话吧?过会儿就会忘了。”
“你在质疑魔、魔王的记忆力?而且那家伙,规矩得要死,你长时间不找他,他、他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好勤劳的魔王。
本想着耍帅帮她一把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干脆找个理由开脱把麻烦甩给她吧,而且本来就是她身为管理员的问题。嗯,这样就没有负罪感了。
“说不定真的会没当回事呢?而且就算会来也是就几天后的事了,这几天还是安安稳稳的呀。”
“你、你想把麻烦全部甩给我,对吧。”
说对了。
“等一下,这不就代表……”
“……”
雨月没有说话,像是在逃避似的,等待着我接着说下去。
“同事?”
我脱口而出的词汇传入雨月的耳中,她便死心地把头低下。
“额……跟神宫同学说我不打算承担管理员职务就行了吧?虽然今天的事会被记处分,对我来说又一次……”
说到一半,我面前的桌子便从旁边滑来了一张空白的申请书。
“我、我权衡,过了。”
“权衡……什么?”
“比起被魔王处分,可能你更好忍受一些。”
她在长痛和短痛里选择了长痛。
“只是处分而已,过段时间就……”
“那可是魔、魔王的处分!下一次记你一辈子,而且会、会越记越多的!”
“““嘘——”””
雨月的嘴唇缩成了一团。
记一辈子啊,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看来相比之下我才是短痛。
也包括我没登记的事?
“申请书的事先放一边,我比较好奇,为什么检查借书登记的事会直接让学生会长来?”
“大,大概是因为临近才能,考吧。大部分学生会成员都要备考。”
“是喔……”
这大概就是全能的烦恼吧。
……才能考……
定期检测才能是否为才能的,专项考试。
“啊啦,这不是彼宫同学吗?”
像是刻意要让我想起与之相关的记忆一样,熟悉到令人生厌的声音叫出了我。
在图书室不能大声喧哗,对方也很明显在刻意压低声音。
即便如此,这讨厌的声音也听的一清二楚,就是说——
我抬起头,被“校服”包裹的**便映入眼帘。有着一头亮丽的金色波浪卷长发的少女正用物理与精神双层含义的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我。
硬要说的话,她的那里是比流光奈要略逊一筹,真正引人注意的是那个和“学生”这个字眼所代表含义大相径庭的开胸设计。
本应是百褶裙的衣物被替换成了与上衣一体式的,由蕾丝边与硕大编织花朵点缀的荷叶裙,衣肩像泡泡袖一样有些蓬松,衣服上更是绣满了追求华美的花纹,只有棕红的配色和两边以纽扣连接的设计还能让人看出来这是鼎才的女式校服风格。
准确来说的话,这是一身以校服为蓝本专门设计的——礼服。
和这位高傲的少女搭配真是相得益彰啊。我这可不是在夸她。
她见我迟迟不开口便接着说下去了。
“有段时间没在才能教室看到你了呢。”
“……和你有关系吗?”
“只是在想,临近才能考了你不抓紧时间练习会去哪呢?原来是在这里打工啊。”
她眯细玫红色的双眼向我投来视线,就像是在怜悯一只将死的蝼蚁。
“我也终于明白了。”
“什么?”
“无能无才也许并不只是天赋的问题,对于那些怠惰之徒,无论如何教诲也都是徒劳无功。”
“教诲?你给自己的找茬包装得这么高大上好意思吗?”
我压住升腾上来的火气,刻意压低声音与之对峙。
如果在此刻爆发,被千夫所指赶出这里的人就会是我,届时这混蛋会说出什么话我都不想去想。
“起身试图用身高挽救自己内心的渺小吗?真是可悲。”
“你来就是为了显摆自己的,安和纯绯?”
“我只是来帮友人拿指定的杂志,碰上你还真是不凑巧,更不凑巧的是这一相见,就让你在我心中的形象从可怜的无能者变为了既无能又随意怠惰的可悲之人。”
安和将手中的杂志像用折扇一样遮住目下,但那股轻蔑已经完全从眼神中传出来了。
“我才不是来这里打发时间的,只是帮别人个忙而已。”
“帮别人值班吗?那你还真是时间充裕呢。”
“谁帮人值班了啊,她就在……啧。”
又是一摊外套,这家伙在安和过来的时候又逃跑了。
“算了,这本杂志是提前预定好的,就不用让你为我服务了,尽管感到可惜吧。”
“一点也不。”
“你就尽情逃避吧,希望到最后一刻你也能安然自乐。”
“喂,你这是什……”
还没等我向她追问,安和就一脸无所谓地转身离开,带动金发轻轻摆动,而我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其消失在门扉的另一端。
“你、你的眼神,真下流。”
雨月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
“注意你的言辞,我这是充满敌意的恐吓。”
“用那双死鱼眼?”
“少啰嗦。”
我又看了看缓缓合上的门扉,又看了看手上空白的申请表。
……
“把笔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