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玄关门,走廊的灯已经亮了,但像浴室、厕所大多数房间都没有开灯,二楼的楼梯口也是昏暗一片,鞋柜的一双女用低跟鞋和客厅的灯光清晰地画出了该人回家后的行动路线。
我换上拖鞋,老实地将鞋子放进鞋柜,一边开始松领带一边向与客厅相连的厨房那头呼唤:
“桐凛姐,这次是你做饭吗?”
把书包随手扔到客厅沙发上,往烧水壶倒水的功夫才听到回应。
“嗯!今晚爸妈晚些回来。”
“这样啊……”
大概是忙着做饭吧。
我默默把拿出来的四个茶杯放回了两个,然后换上了两个保温杯。
从沙发缝隙里扣出遥控器,打开电视,调成了小时候经常和桐凛一起看的频道,内容好像是说书,当时我们并不在意频道播的是什么节目,只是喜欢在做功课的时候听它的配歌而已。
天已经彻底黑了,透过落地窗,院子里暗绿色的草地被映上一片光色,好像部分阴暗滤镜被擦掉呈现出了本来色彩。
虽然彼宫家有一位养子,但家庭氛围可以说十分和睦,非要说的话就是父母经常加班,虽不算晚但确实让家里吃饭的时间错开了。
扭紧装上茶水的保温杯后我一手拿着一个茶杯走进了厨房,看了一眼已经不能再熟悉的背影,将一只茶杯放到了桐凛身后堆栈着各种食材的长木桌上,我则嗦饮着茶水打开了冰箱:鸡蛋还有不少,鱼肉辣酱会不会太刺激了?葱花好像是上次做亲子丼切多了剩下的,正用一个小碗盛着被保鲜膜密封起来。
这时我注意到了放在一侧的速冻牛肉丸——
“巧克力昨天已经吃完了哦,那里只剩个空盒了。”
“我又不是不长记性的贪吃鬼……”
也太看不起人了。我嘟囔着向冰箱深处探索。
啊,居然真的只有盒子了,那为什么还要放在里面给我一丝希望?
隐约听到关火的声音,但我并不怎么在意,从冰箱里取出了此刻邦邦硬的速冻牛肉丸,现在开始解冻的话凌晨应该——突然我的脸被人戳了一下。
“远彩你……”
我下意识把牛肉丸放到大腿一侧。(好冰)
“啊,这个……不是我要——”
“皮肤有些粗糙了啊。”
桐凛的食指在我脸上磨蹭,像是鉴赏古玩的专家。
“男生的皮肤就是这样的。”
“不行,唯独远彩不行。”
唯独我不行喔?
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出所料的,桐凛的脸上浮现出一阵激奋之色。
“你可是我的妹——弟弟!怎么能对自己的皮肤这么随便。来,我这里有面膜,冰箱里还有黄瓜,不是用来吃的喔,要切片敷在面膜上。看来我需要重新为远彩定做专属晚餐了,(不,我不……)这次炖土豆用了不少盐,要是让弟弟的皮肤恶化了怎么办?!(我觉得我皮肤还挺……)正好,我最近买的鱼子精华到了,专门在你准备的!”
那是啥啊?
彼宫家生存法则第一条:彼宫远彩是彼宫桐凛的弟弟,务必牢记。
我看准时机,趁着桐凛转身拿东西的空隙溜出厨房,把牛肉丸带回二楼卧室解冻。
看来只能把晚餐时间调到和父母一起的微波炉档了。
呃——直接放桌子上会留一滩水吧?是不是放水里解冻更快些?
速冻食品真不方便。
虽然隔着塑胶膜,但还是担心泡水会影响口感,所以就只是拿泡面碗盛着摆在了书桌一角。
现在桐凛已经开始摆盘了吧……不对,以往她都会对预热饭进行专属个人份的分化,用保鲜膜封住碗口,而且会细心分出家里某人不爱吃的东西,给个人份贴上指示标签,真是细致入微——问题就在这里,她不会在我的那份里加些我尝不出来的奇怪东西吧?
我像面壁思过一样对着门沉思了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为了保护我身为男性的生理健康——啊不,是为了不让亲爱的姐姐一个人吃饭太过孤单,而且桐凛亲手做的饭当然是现做的最好吃啊!怎么能辜负她的一片心意——得赶在扭曲的心意也添加进去之前——身为弟弟要好好地回应才对。
现在过去她应该还来不及对我的那份动手脚。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门把手。
要上了,怀抱阻止她——陪伴她的决心!
我刚踏出门一步,余光就瞥到了门框边摆着什么东西。
是今天的晚饭,而且很细心地用酱汁在米饭上淋出了一个爱心形状。
看着被炖煮到软糯的土豆块,我咽了口口水,但恐怕不是因为诱人(可能也有)。
她不是说要重新定做吗?也许是觉得太费事放弃了吗?不,以桐凛的性格是不会嫌麻烦的,但也有可能是怕我饿着了所以就此作罢吧,但是的但是还不能排除她直接往里面加料的可能,虽然看起来是很正常的炖土豆浓汤拌饭,除了酱汁也只有土豆和鸡肉块而已,连香料都十分贴心地剔除了,那如果是障眼法呢……?
经过了长达五分钟的头脑风暴后,我的脑中逐渐分化出了两个最简单的选项:吃,或不吃。
那还用说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不可能做出甩脸色这种幼稚行为的,但就像在书架前面对普通装和特典装的小说单行本一样,明明自己带的钱就是冲着特典本去的,但即将入手的时候内心总是会问自己:我真的需要吗?好吧,这个比喻并不恰当,而且这么想的空挡里也许书就被人抢光了。但意思就是需要一个踏出临门一脚的理由,或者说契机。没错,就和告白差不多,书上都是这么表现的应该不会错……
就当我在门口独自打转时
咕——
肚子响了起来。
♢
夜色已深,在好孩子都理应入睡的时间点。窗外已经听不见什么机动车驶过的声音了,门口的橡树在微风吹拂下繁茂的叶子摇曳作响,落叶被风吹下道路对侧的小坡,落入长流的细河之中。
今晚要是能出去散步就好了。我合上窗帘,打消了一闪而过的念头。反正也是一个人时看惯的景色了。这时我突然想到,听说和别人在一起时很多稀松平常之事都会变得格外新奇、富有趣味。但我没有那么奢侈的条件。
包括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是我要一个人完成的,即便如此——明明也是做过很多次的事情——却还是感到分外陌生,至少现在的我是如此认为的。
将书签夹进漫画,放回书架上,然后坐在床头盯着床柜上的电子钟。本应是用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的闹铃,此刻却变成了我等待冲锋的号角。
AM 0:15
闹铃响起的瞬间我按下感应板,拿上那本从图书室借来的料理指导书,提起碗中已经解冻的麻烦的速冻食品走向屋门——惨了,水滴到作业上了。以后一定要养成写完就收拾的好习惯啊……想想还是算了,毕竟我是会熬夜的坏孩子。
和“冲锋”一词大相径庭的,我悄悄推开门,确认其他房间的灯都暗着后蹑手蹑脚地溜了下去。
穿过昏暗却已经不能再熟悉的客厅,径入厨房打开了灯。
水槽空无一物,上方的置物柜却贴着一张便签。
[多谢款待]
这是我吃完饭后贴在餐盘上的,用作对桐凛的回应。顺带一提,为了避开桐凛把餐盘放回客厅费了不少功夫,而且刚上楼梯才想起来书包忘拿了。
我有在反省,未来一定会把坏习惯改掉的,真的。
这其实没什么,也许只是她想把弟弟的感谢留到明天做饭的时候给自己打气,但值得注意的是在这句话下面还有不同笔迹的文字。
[吃完就好^ v ^]
突然感觉背后发凉,转身看了眼身后:并无一人。反复深呼吸了好几次让内心平复了下来才颤颤惊惊地把头扭了回来,而且好怕扭头的时候一个人脸突袭。
看着便签的我再次陷入了头脑风暴。
这是在回应谁,我吗?理论上我平常是见不到的,好像桐凛早上做饭的时候就会处理掉,而且明明是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最终我选择把它拖进脑内的禁忌文件夹里,永远地封印起来,不去思考。
打开电饭煲,里面有大概有四分之一的剩饭,虽然是剩饭但肯定比雨月的黄白怨灵好多了,总之足够了。
清洗厨具,锅中倒水,扭开煤气灶。
趁着烧水的功夫到冰箱拿取食材和佐料,顺便……呜,还是一个空盒子。
但人总要迈向未来,我释怀(并没有)后将所需放到桌上。
牛肉丸虽然是加工食品,但只要调好用于炖煮的汤底,同时切块加入还是能改变其工业风味的。这本料理书指导的都是食材之间搭配的效果,不框定制作方法的同时实用性很高,里面就有我需要的汤底。
就像再次拾起曾经所抛弃的玩具的孩童,尽管许久未曾触碰仍旧轻车熟路,但……
为什么我会选择速冻食品?
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心知肚明,却还是扪心自问。
明明都找了这种理由决心重新尝试,我却还是在逃避。
我抿紧嘴唇,把切块的牛肉丸倒入锅中。
♢
“唔……嗯……”
嘴里不自觉地发出呜咽声,疲倦地掀开眼帘。耳边并没有响着我从喜欢听到厌烦的设为闹铃的动漫歌曲,如果不是睡过头了,那应该就是提早起床了吧。看窗帘缝隙透出的清蓝微光,我想应该是后者,因为我不希望是前者。
正当我侧过身想去拿电子钟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随即映入眼帘。
夜紫色的直顺长发,稍显窄小导致把身材曲线包裹得极其完美的品红睡衣,以及不能再熟悉的温柔面容,但此刻这张脸上带着一丝无措。
我半睁着眼看了看桐凛,她手上正拿着粉刷和画笔。原来如此,是经典的恶作剧——睡人涂鸦。
一摸脸颊,确实蹭下了一些东西。
我叹了口气。
“桐凛姐,这么大了就不要再玩这些幼稚游戏了……”
她笑而不语,默默别过身子。我确认了下时间如我所想一样,就下床径入洗手间,连厕所都没有上。要是固化了恐怕洗干净有些麻烦,我是这样想的,毕竟没人会急着看自己被捉弄的样子。
我看向镜子,眼睛突然睁大了起来。
哇,好清秀的女子,鼻梁端正,睫毛很长,虽然比较淡但能看出化了妆,不过感觉五官比较中性,超短发吗?如果是长发我应该挺喜欢的……
咦?
突然大脑的电源被咔嚓一声接上了,紧接而来的就是响彻洗手间的惨叫。
一捧又一捧的水往脸上扑打,大脑一片空白,并不是我丧失了思考能力而是我不想去思考。
听说有种叫卸妆水的东西,用那个好像能清洗得更彻底一些,桐凛应该有吧?
感觉应该洗得差不多了,这时旁边也有人向我递过来毛巾,我道谢后就赶忙扑到脸上。
这毛巾……好毛啊。
“不可以用自己的头发擦脸哦,妹妹酱。”
第二轮的惨叫开始了。
彼宫家生存法则第二条:睡觉时要把门锁紧。(因为备用钥匙的存在其实并没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