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里听着耳麦中村雨令音平稳却信息量巨大的分析,眉头微挑,嘴里棒棒糖换了个边,目光在沙发上紧抱在一起的两人身上扫过。
“令音的初步分析出来了。”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关于‘屠夫之钉’和你现在这种……嗯,依赖行为的关系。”
林霏的脸依旧埋在士道颈侧,只从散乱的白发间隙露出一只暗红色的眼睛,眼神浑浊,半是痛苦半是不耐。持续不断的钝痛消耗了她太多精力,连维持清醒都显得勉强。
那只暗红色的眼睛眨了一下。
“更关键的影响因子,初步判断是正向的情感连接强度——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好感度或信任感。”琴里的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冷静,“灵力安抚更像是一种共鸣,只要你在士道附近,保持相对平静的心态,就能获得相当程度的缓解。理论上,不一定需要维持目前这种……高强度的物理接触状态。”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霏环在士道颈后的手臂僵硬了。
一种迟灼烫缓慢地渗透进她被痛苦麻痹的神经。她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些环抱着士道腰肢的手臂,身体也试图往后挪一点,试图拉开那过于亲密的距离,仿佛这样就能抹去刚才那种全然的依赖。动作带着明显的僵硬和别扭。苍白的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血色,那红色迅速蔓延到耳尖,最后连脖颈都染上了羞窘的痕迹。
“我…我知道了!”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强装的镇定,“早说啊!”她的声音干涩,眼神四处乱飘,“好感度是什么鬼!能量化吗?!真的好像galgame啊!你们这组织靠不靠谱?!”音量越来越高,试图用虚张声势的吐槽掩盖内心翻腾的混乱。
士道也感觉到了怀中身体的撤离,身体终于传来解放的信号,他暗自松了口气,但看到林霏突然泛红的耳尖和躲闪的眼神,又有点无措。
琴里目光转向一直在旁边,眼睛在士道、林霏和自己之间转来转去,似乎努力想理解但明显跟不太上的十香。
“十香,”琴里忽然换上了一种略带神秘和诱哄的语气,“我刚刚想起,昨天好像有人(其实并没有)送来了限量版的超~浓郁黄豆粉面包新口味试吃品,就放在隔壁分析室的食品柜里,据说数量非常少……”
“限量版?超浓郁?!”十香的紫眸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闪耀的星星,之前所有的困惑和观察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在哪里?我现在就要去!”
嗯,现在去的话,说不定还能抢到哦。”琴里笑眯眯地点头,像个诱拐小动物的猎人,“我正好也要回‘上面’(指佛拉克西纳斯)一趟,详细分析一下今天的‘钉子’数据,可以顺便带你过去。”
“太好了!士道,我很快回来!”十香欢呼一声,几乎没等士道回答,就迫不及待地跟着琴里往门口走,嘴里已经开始念叨“黄豆粉面包”了。
士道看着十香瞬间被“钓”走的背影,以及琴里离开前那个意味深长、写着“好好把握独处机会哦笨蛋老哥”的眼神,额角滑下一滴无形的冷汗。
“……琴里这家伙,用这招也太熟练了吧。”他忍不住低声吐槽。
“这是欺诈吧。”
“这是必要的行动效率。”琴里突然回头纠正道
"唉?这都听到了吗?"
随着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偌大的客厅里,忽然只剩下他和身边身体依旧僵硬、耳尖红晕未退的林霏。
空气突然安静得有些微妙,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变得更清晰了。两人之间那不到半臂的距离,此刻仿佛存在着无形的张力。
士道张了张嘴,感觉喉咙有些干。按照“计划”,接下来应该是……约会?可这氛围,这时间,这情况……
“那个……你现在感觉……”
“好一点……”林霏传来含糊的回应。
“哦……”士道挠了挠脸颊,目光游移。琴里提出的那个终极治疗方案——“约会”和“接吻”——此刻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一股热流涌上脸颊。现在就要开始吗?可这气氛……
他挠了挠脸颊,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转向林霏,用尽可能自然(但实际上相当不自然)的语气,小声试探着问:
既、既然琴里说了那个方案……虽然可能很突然,但为了尽快解决你的痛苦……我们现在……要去‘约会’吗?”
这句话问出口的瞬间,士道自己都想穿越回几秒前捂住自己的嘴。这问的都是什么啊!
琴里离开后,客厅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士道那句“要开始约会吗”仿佛还在空气中尴尬地回荡。
几乎是同时,佛拉克西纳斯舰桥上的大屏幕正清晰显示着客厅的画面,并忠实收录音频。琴里刚在指挥官席位上坐下,拿起加倍佳,就听到了哥哥这句“神来之笔”。
旁边的神无月恭平随即立刻换上狂热的语气,“何等纯粹的邀请!向少女发出直球般的约会宣言!不愧是司令官的哥哥,这份无视一切常识和氛围的行动力,正是真男人的体现啊!”
“笨蛋!这是哪门子的真男人啊!” 琴里额角蹦出十字青筋,用力一脚踢飞神无月上,“现在都快午夜了!外面还下着雨!而且那孩子肉眼可见地都快虚脱了!这时候约哪门子会啊!哥哥这个恋爱白痴!草履虫!单细胞生物!”
舰桥其他成员也纷纷掩面或窃笑,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氛围。
(你们平时的选项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客厅里,林霏本就因羞耻和莫名的情绪而紧绷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后明显僵了一下。她抬起头,用那双还残留着痛楚、但已经恢复了不少清明的红眸,像看外星生物一样看了士道一眼,然后非常缓慢地,从牙缝里挤出回答:
“……五河同学。现在,凌晨。下雨。我,头疼,想睡觉。” 每一个词都像小石头一样砸出来,清晰表达了“你没事吧?”的核心思想。她甚至因为疲惫和无奈,放弃了一部分吐槽的力气,语气更接近一种陈述事实的。“‘约会’什么的……等我……能自己站起来不晕倒再说吧。”
“啊……说、说的是呢!” 士道也瞬间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么不合时宜的蠢问题,脸涨得通红,连忙摆手,“对、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你、你好好休息!我、我先……” 他环顾四周,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回自己房间,或者至少保持距离。
她向后陷进沙发中,闭上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声音越来越低:“我现在……只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可以吗?”
那姿态流露出卸下所有防备后的脆弱,疲惫仿佛有了实体,从她周身弥漫开来。
士道转头打算离开。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林霏扭头看向士道
她其实.....有点慌。
怕这短暂的清醒和缓解会像泡沫一样消失,自己又会被拖回那无边的痛苦和疯狂的黑暗里。刚刚获得的喘息之机太过珍贵,她本能地不想失去。
可是……让他留下来?自己刚才还明确拒绝了“约会”并表示了要休息……这怎么说得出口?
强烈的羞耻心尤其是基于男性认知的羞耻和那点隐隐约约、连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属于少女身份的微妙羞涩感,让她陷入了极度的别扭。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士道的手已经搭上楼梯扶手。
“等……!”
一个音节,不受控制地挤出喉咙,很轻,带着颤音。
士道停步回头:“嗯?还有事吗?”
“……”林霏低头,白发遮住大半张脸。膝盖上的手指用力绞紧,指节发白。内心战争白热化。
说啊!就说‘你别走’! 不行!太丢人了! 可是……万一又疼起来……
“那个……”声音细若蚊蚋,目光游移,“……沙发……有点硬。”
“啊?”士道没懂。
“睡了可能不舒服。”脸更红了,“……对‘钉子’的恢复可能不好。”
士道眨了眨眼,依然困惑:“那……我去拿被褥铺一下?或者我送你你去房间?”
“不、不是那个意思!”林霏有些急了,抬头,红色瞳里闪着窘迫和焦躁,“我是说……你,你家…是不是没有多余的床了?”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梦到哪句说哪句。
“毕竟你们兄妹俩应该也没有多余客房吧.......我去睡了你岂不是只能睡沙发了!我说!你家沙发又短又硬!你明天不上学吗!睡不好怎么行!”林霏几乎在自言自语了。"
"啊,有的,兄弟,有的”
"你是在家里开后宫吗?!这么多客房!?"
看着士道依旧茫然的脸,林霏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和“羞涩”的弦,终于崩断。
她突然意识到,现在在别人眼里她就是少女,害怕怎么了!太合理!反正她是本质猛男,短暂的的妥协,根本不能改变我的猛男本质!所以!——
羞耻感与求生欲极限拉扯的结果,是被更原始的本能压倒。她猛地抬头,脸上红得滴血,瞪向士道:
“我的意思是——!!我一个人在下面…...你给我留下来!总……总之……你、你不许走!至少……今晚不许!”
吼完,她立刻像鸵鸟般把头埋回去,肩膀微颤。
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和窗外的雨声。
士道彻底愣住。花了几秒,他才消化了这番话里曲折又直白的含义。
“啊……哦……哦!”他恍然,随即也脸热心跳,“我、我明白了!那我留下来!我就在客厅守着,你安心休息!”
“谁让你在客厅守着了!”闷声反驳,带着破罐破摔的恼意,“……客厅……也有点冷。”这次,连借口都懒得编了。
士道-理解能力告急。
看着士道还是那副呆样,林霏彻底放弃。她自暴自弃地伸手指向楼梯,用尽最后气势命令:“你!过去!去你房间!睡觉!”
“诶?那、那你……”
“……我也去。”三个字又快又轻,不容置疑。
士道的脸全红了,脑子空白:“等等!这、这不太合适吧?!我们才刚认识,而且你是女孩子……”
林霏抬头,眼神却凶巴巴,试图用气势掩盖心虚,“这是‘治疗’需要!再、再说了,反正都哥们,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个蛋!
最后这句,与其说给士道听,不如说是说服她自己那快崩溃的羞耻心。
士道被这一连串混合着真实恐惧的歪理砸晕,看着林霏那羞得要死却强撑理直气壮的表情,以及眼底深处的不安,反对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
她真的在害怕。害怕独自面对无法控制的痛苦。
最终,士道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重大决定,挠了挠脸颊,目光飘向别处。
“……明白了。那……今晚,你就睡我的床吧。”
林霏猛地看他。
“我、我打地铺就好!”士道连忙补充。
听到“打地铺”,林霏心里被更强烈的“不好意思”取代。人家收留你、帮你、被你凶,现在还要让床睡地板?
“……不行。”闷声道。
“诶?”
“你……很重要。”她偏头盯着沙发扶手,“不能休息不好。而且……是我要求的…床,够大吧?你要是介意中间……用被子隔开就行。”
这次轮到士道震惊,他连忙摆手:“不不不!这绝对不行!太……”
“少废话!”她猛地站起,虽然有点晃,却大步走到士道面前,在他反应过来前,一把抓住他手腕。
“走!上楼!睡觉!都jb兄弟!”她拽着士道,近乎拖行地走向楼梯,力气大得出奇。
士道被她拽得踉跄,大脑过载宕机,被动地跟上楼梯。
“闭嘴!快点!”
拉扯声消失在楼梯口。
(画面切换到士道房间门口)林霏“砰”地推开门,把还在试图讲道理的士道拽进去,反手关门。
房间里的空气比客厅凝固百倍。
一盏小床头灯散发暖黄光晕,照亮典型的男生房间。林霏站在床边,看着那张铺着蓝色格纹床单、比单人床稍宽的床,沉默了。
刚才那股“一鼓作气”的蛮劲消退,铺天盖地的尴尬再次将她淹没。
士道站在门边,手脚不知该往哪放,眼神飘忽,不敢看床和林霏。“那个……我、我还是打地铺!我马上……”
“说了不用!”林霏背对他,声音僵硬,“按我说的……快点!我困了!”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迅速脱掉鞋袜,然后像条鱼一样滑进靠墙那边的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紧,只露一撮酒红色发梢,背对外侧蜷成一小团。
“我睡了!”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士道看着床上那个“蚕茧”,又看看空出的大半边床,脸烫得厉害。他磨蹭到床边,僵硬地脱掉外套,犹豫着和衣躺下,小心翼翼躺在最外侧床沿,身体绷直,尽量不碰中间区域,也不碰那床被子。
他拉过自己的薄被盖上,与林霏裹着的被子之间,留下一道清晰缝隙,宛如沟壑。
关掉床头灯,黑暗降临。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光影,和细微雨声。
寂静被放大。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林霏能感觉到旁边传来的体温和存在感,全身神经高度警戒。鼻尖萦绕着陌生的、属于男生的清爽气息,混合淡淡洗衣液味道。没事的……都是男的,睡一张床怎么了?大学宿舍不也这样?这是战术需要,医疗行为…… 。
士道盯着漆黑天花板,一动不敢动。旁边传来少女清浅的呼吸,提醒他此刻的非同寻常。
时间在尴尬的静谧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精神极度疲惫后的放松,或许是“屠夫之钉”在士道灵力场附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宁,林霏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意识不可抗拒地滑向深沉的睡眠。一直僵硬蜷缩的身体,也在无意识中慢慢舒展。
第二天清晨
首先恢复的是嗅觉。
干净、温暖、带着阳光味道的气息萦绕鼻端,很舒服,让人安心。林霏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脸下的“枕头”,感觉格外柔软,还有规律而沉稳的起伏.....
起伏?
她睫毛颤动,意识从混沌深海缓慢上浮。首先感觉到的是脑内持续不断的隐痛,似乎减弱到几乎可以忽略,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睡饱后的松弛感。身体也暖洋洋的,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着……
她缓缓睁眼。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蓝色格纹布料,很近,近到能看清纤维纹理。视线微微上移,是线条清晰的锁骨,再往上,是凸起的喉结……
林霏的大脑宕机了三秒。
然后,昨晚所有的记忆碎片——痛苦、求助、羞耻、别扭拉扯、同床尴尬——如同海啸般轰然回笼!
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头。
五河士道那张清秀的脸,近在咫尺。他闭着眼睛,似乎还在熟睡,呼吸均匀。而自己……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他身上!一只胳膊横过他胸膛,一条腿也不怎么优雅地搭在他腿上,脑袋枕在他肩窝里!
轰——!
仿佛一百吨炸药在脑海里引爆,林霏全身血液冲上头顶,脸颊、耳朵、脖子乃至全身皮肤都红透了,像一只被煮熟的虾。
我干了什么?! 我不仅和男生同床共枕,还把他当抱枕睡了一整晚?! 前直男的尊严呢?!说好的“都是哥们”呢?!这姿势比昨天在沙发上还过分!
极度的羞耻和社死感让她恨不得立刻消失。她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如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没醒!一定还没醒!趁现在,悄悄挪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开始以毫米为单位,极其缓慢、小心地试图把自己从士道身上“剥离”。先轻轻抬起压在他胸膛上的胳膊……成功!再慢慢挪开搭着的腿……很好!最后,是头部……
就在她的脑袋即将离开士道肩窝的那一刻——
她感觉到,被她枕着的那具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林霏的动作瞬间定格,浑身寒毛竖起。她维持着别扭的半抬头姿势,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将目光移向士道的脸。
只见士道的眼皮,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跳动。他的脸颊也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呼吸的节奏……似乎比刚才乱了一点点。
他醒了?!
或者说……他早就醒了?!
这个认知像惊雷劈中林霏,让她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灰飞烟灭。巨大的羞愤和“被当场抓获”的窘迫瞬间淹没她,几乎要尖叫出来。
就在这死亡般寂静的尴尬时刻——
“咔嚓。” 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
“哥哥,该起……床……了……”
琴里推门而入,声音在看清床上景象的瞬间,戛然而止。她嘴里叼着的珍宝珠“啪嗒”掉在地上。
(这家伙的属性好像和我重合了吧!?都是红色系!都是娇小少女!等....等等别慌我可是妹系角色,我有起步优势,优势在我)
她的目光缓缓从被林霏紧紧抱着的、一脸“我完了”表情的士道,移到石化状态、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林霏身上,再移回士道脸上。
“哥·哥……”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什·么·会·睡·在·这·里?”
“还·是·这·种·姿·势?”
“不是你想的那样!!!”X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