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秦越给的方法,林凡花了差不多三天时间,才勉强凑齐了所需材料,并完成了第一次——也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正经的草药处理。
过程堪称惨烈。
枯心藤比她想象的更难找,几乎长在暗沼最边缘、靠近光滑陡峭岩壁的石缝里。为了弄到一小段,她差点又滑进泥沼,幸好最后关头用那根改良过的藤蔓钩索稳住了身体。
“简易石臼”和“研磨棒”倒是好找。最麻烦的是“微火焙干”。秦越说用特定石头摩擦生火,她试了十几种附近的石头,手都快磨出水泡,才终于点燃了一小簇可怜的火苗。控制火候更是难上加难,不是差点把好不容易弄到的蛇涎草叶子烤焦,就是担心火熄灭前功尽弃。
最终得到的药粉,颜色暗绿带灰,颗粒粗糙不均,卖相差到极点,气味也是一言难尽——混合了蛇涎草的阴寒腥气、枯心藤的苦涩,还有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这玩意儿……真能吃?”林凡盯着掌心里那一点点药粉,严重怀疑。
但体内那股仿佛跗骨之蛆的阴寒感,和时不时抽痛一下的道伤,提醒她没得选。
她按照秦越说的,取了大概“半钱”的量,混合着收集来的、带着土腥味的“无根水”,一闭眼,灌了下去。
药粉入喉,先是一阵剧烈的苦涩,随即一股冰凉的、带着细微刺痛感的药力在胃里化开,并没有立刻扩散,而是像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缓缓下沉,然后精准地扑向体内寒气郁结最严重的几处经脉。
“嘶——”
林凡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是舒服,而是一种冰与火交织的、极其别扭的感觉。寒气似乎被药力包裹、中和,慢慢化开一丝,但这个过程本身就像在冻僵的肢体上用力揉搓,又痛又麻。随之而来的,是四肢百骸泛起一阵虚弱的暖意,虽然微弱,却真切地驱散了一些那无处不在的阴冷。
有效!
她靠着密室的石壁,细细体会着身体的变化。寒毒带来的凝滞感确实减轻了一点点,虽然道伤依旧沉寂在那里,像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但至少,身体其他部分的负担轻了些许。
“总算……没白折腾。”她喃喃自语,苍白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极淡的、属于“林凡”的放松神色。这是穿越以来,第一次靠自己的努力,取得了正向的成果。
就在她准备调息片刻,消化药力时——
“药粉炼得太糙,火候过了至少两分,药性流失三成。枯心藤汁液萃取不足,残留的涩味会刺激胃腑,下次研磨前需用石压法再析出汁液。”
冰冷平直的声音突兀地在密室入口处响起。
林凡浑身一僵,几乎是从地上一弹而起,瞬间进入戒备状态,看向那道不知何时出现在石门缝隙处的深青色身影。
秦越。
他依旧穿着那身利落的深青劲装,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白。他侧身站在那里,没有完全进来,目光落在林凡刚刚用过、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制药现场”——那粗糙的石臼,残留的药渣,以及地上那点将熄未熄的火堆痕迹。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林凡压下心惊,沉声问道。这处密室是她目前最大的依仗和秘密。
秦越淡淡扫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种问题很蠢”。“阵法残留的波动,和你身上那股没处理干净的蛇涎草阴气。”他语气平淡,“这里以前是某个倒霉鬼的藏身地,我早就知道。”
“……”林凡无语。原来在人家眼里,这根本不算秘密基地。
“药效如何?”秦越问,视线回到她脸上,像是在评估实验品。
“……寒毒缓解了一些。”林凡如实回答,没必要撒谎。
“只是暂时压制。”秦越毫不留情地戳破,“药力太差,最多维持三五天。而且,”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了些,“你刚才调息的方式不对。”
林凡一愣。
“《引气诀》最基础的吐纳,意在引灵气入体,循经脉周天运转,温养自身。”秦越向前走了两步,踏入密室。空间本就狭小,他这一进来,顿时显得更加逼仄,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也随之弥漫开来。“但你体内经脉多处断裂淤塞,道伤盘踞丹田,常规的周天运转根本无法完成,强行引导,只会让稀薄的灵气在断口处乱窜,加重伤势,浪费药力。”
他一针见血地点出了林凡这些天来的困境。她确实尝试过按照原主记忆里的方式引气,但每次都以剧痛和失败告终,只能退而求其次,进行最浅表的呼吸吐纳。
“那该如何?”林凡忍不住追问。这是她目前最大的难题之一。
秦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遍,那目光让林凡觉得自己像一件亟待修理的残次品。
“你的身体现在像个漏水的破桶,灌多少水进去都没用,只会漏得更快,还可能导致桶身进一步崩裂。”他的比喻简单粗暴,“当务之急不是引气,而是‘修补’和‘疏导’。”
“怎么修补?用什么疏导?”林凡追问。她隐约感觉到,秦越接下来要说的,可能比那蛇涎草的药方更有价值。
秦越走到她刚才打坐的地方,用脚尖点了点地面。“坐下。”
林凡犹豫了一瞬,依言盘膝坐下。秦越站在她侧前方,居高临下。
“闭上眼睛,凝神内视。别管什么丹田气海,先把注意力集中在你觉得最痛、或者最僵冷的几处经脉节点上。”他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道。
林凡照做。内视之下,体内情况惨不忍睹。她将意识沉向右手肘附近一处总是刺痛发寒的经脉。
“感受到那处的滞涩和阴寒了吗?”秦越问。
“……嗯。”
“想象你刚刚服下的药力,不是散开的,而是被你凝聚成一根针——最细最冷的针。”秦越的声音低沉平缓,引导着,“用你的意识,操控这根‘药力针’,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刺入那个滞涩的节点。不是冲击,是刺入,然后像融冰一样,让它化开。”
林凡尝试。这需要极强的精神专注力和对自身药力的细微操控,对她这个伤患新手来说极其困难。她额头很快渗出细汗,尝试了好几次,药力都只是在那节点外围打转,无法精准刺入。
“太散。精神不够集中。你对药力的感知太模糊。”秦越冷声道,“再试。失败就继续,直到你能清晰‘感觉’到那根针的存在。”
他的指导毫不客气,甚至有些苛刻,没有任何鼓励,只有命令和指出错误。
林凡咬牙,摒弃杂念,再次尝试。一次,两次,三次……不知失败了多少次,就在她精神快要耗尽时,忽然,她“感觉”到了!不是视觉,而是一种清晰的、内腑传来的触感——一丝冰凉而柔韧的“细线”,在她的意念牵引下,终于颤巍巍地、极其轻微地,触碰到了那个阴寒滞涩的节点边缘!
“就是现在,化开它。”秦越的声音适时响起。
林凡意念一动,那“细线”前端如同水滴般无声消融,一股微凉却带着生机的药力,缓缓渗入了那僵死的节点。刹那间,原本针刺般的痛楚和冰寒感,如同被暖流拂过的冻土,松动了一丝!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是惊异和欣喜。
“只是开始。”秦越的脸上没有任何赞许,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这方法只能配合药力,暂时疏通最表浅的淤塞,缓解症状。对你那破烂根基和道伤,杯水车薪。”
“但有用!”林凡强调。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主动去“处理”体内的伤势,而不是被动承受。
“勤加练习。每次服药后一个时辰内是药力最活跃的时候,效果最佳。”秦越转身,似乎又要离开,“另外,你寻找材料和制药的手法效率太低。明天这个时候,去暗沼东面那片铁鳞木林边缘等我。”
林凡一怔:“去那里干什么?”
秦越头也不回,只丢下一句:“教你点能让你在这鬼地方多活几天的本事。”
话音落下,他人已消失在门外。
密室里重归寂静,只有地上那点火堆的余烬,偶尔“噼啪”轻响一声。
林凡坐在原地,回味着刚才那种奇妙的、操控药力疏通经脉的感觉,又想起秦越最后那句话。
“教我吗……”
冰冷的指导,苛刻的态度,却实实在在地给了她一条可以尝试的路。
这个秦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凡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臼粗糙的边缘。
明天,铁鳞木林。
她忽然对这场“冰冷的指导”,有了一丝莫名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