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的“指导”逐渐成为林凡在寒寂崖生活的一部分。虽然过程依然伴随着他那标志性的冷言冷语和高标准严要求,但林凡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制作工具的效率提高了,布置简单陷阱和识别基础药草的能力也在缓慢增长。最重要的是,通过持续练习“药力针”技巧和按时服用改良版蛇涎草粉末,体内蚀骨寒毒的发作频率和强度明显降低,让她终于有了喘息和积蓄体力的机会。
当然,代价是源源不断的“学费”——从特定形状的石块,到某种虫类完整的甲壳,再到处理好的兽筋,感谢秦越教的基础陷阱,她居然真的捉到了一只蠢笨的、类似兔子的灰毛小兽。
这天,秦越布置的“学费”是十株完整带根的“星斑兰”,一种只生长在背阴潮湿岩壁上、夜间叶片会发出微弱星点光芒的低阶灵草,有微弱的宁神效果。据秦越说,是某种解毒方剂的辅料之一。
寻找星斑兰花了林凡大半天时间。它们喜欢长在滑不留手的湿滑岩壁上,采摘需要技巧和耐心。当她终于凑齐十株,小心翼翼用宽大树叶包好,准备返回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为了抄近路,她选择了一条平时很少走的、被茂密藤蔓遮掩的狭窄山缝。山缝内光线昏暗,地势向下,越走越觉得空气湿润,隐隐还能听到细微的流水声。
“有水声?”林凡心中一动。寒寂崖水源稀少,她平时收集岩缝渗水非常费力。如果能找到一处稳定的水源……
她拨开垂落的藤蔓,循着水声往里走。山缝尽头豁然开朗,竟是一个被环形山壁包围的、不大的天然小山谷。谷底植被比外面丰茂些,中央赫然有一汪清泉!
泉水面积不大,约莫只有丈许方圆,清澈见底,能看见底下铺着的圆润鹅卵石。水面氤氲着淡淡的白色雾气,带着一股清新湿润的草木气息,与寒寂崖其他地方沉滞腐朽的空气截然不同。最奇特的是,泉水边缘的岩石和靠近水面的植物,似乎都隐隐笼罩着一层极其微弱的、柔和的光晕。
“这是……灵泉?”林凡又惊又喜。虽然这灵泉蕴含的灵气稀薄得可怜,可能还不如外面某些地方,但关键是它干净、稳定,而且似乎带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对于她这个时刻被疼痛、阴寒和焦虑折磨的人来说,简直是沙漠中的绿洲。
她快步走到泉边,蹲下身,用手掬起一捧水。水质冰凉清冽,入口甘甜,远比岩缝渗水好喝百倍。更让她惊喜的是,泉水下肚后,一丝微弱却纯净的清凉气息缓缓散开,竟然让她体内残存的阴寒感和经脉的隐痛都稍稍舒缓了一丝!
“太好了!”林凡几乎要欢呼出声。有了这处灵泉,不仅饮水问题解决大半,说不定长期饮用,还能对身体恢复有微弱的辅助作用!
兴奋过后,另一个强烈的念头涌上心头——洗澡。
自从穿越过来,她一直被困在思过洞和这荒山野岭,别说洗澡,连脸都没好好洗过几次。身上早就被汗水、血污、泥土和草药汁液弄得黏腻不堪,头发也打结油腻。之前是生存压力太大顾不上,现在看到这清澈见底的泉水,那股强烈的、想要清洁身体的欲望几乎无法抑制。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小山谷很隐蔽,入口狭窄藤蔓遮掩,内部安静,只有潺潺水声和偶尔的虫鸣。秦越今天应该不会来找她,“学费”已经完成了。
安全。
这个判断让她下定了决心。
她走到泉水下游一处被几块大石略微遮挡的角落,再次确认四周无人,然后开始……脱衣服。
动作有些僵硬和迟疑。
虽然灵魂是林凡,但这具身体是实打实的女性躯体——云芷的身体。这些日子以来,林凡一直刻意回避去“认知”这具身体。疼痛、虚弱、寒冷、求生……这些占据了绝大部分注意力,让她可以像个操纵陌生机甲一样,仅仅把这身体当做工具和载体。
但现在,当需要主动去清洁它、触碰它时,那种“错位感”和“陌生感”就无比鲜明地浮现出来。
手指解开粗糙衣带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单薄的、沾满污渍的衣衫褪下,露出下面同样脏污的里衣,然后是……
林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专业”。这只是清洁程序,必要的卫生步骤。她这样告诉自己,快速脱掉剩余的衣物。
当微凉的空气直接接触到皮肤时,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极度的不自在。
她低着头,尽量不把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快步走入泉水中。
泉水比想象中深一些,坐下后能没过胸口。冰凉的泉水包裹住身体的瞬间,舒爽感压倒了那点别扭。她掬起水,用力搓洗着脸庞、脖颈、手臂。污垢在清水中化开,露出底下原本苍白却细腻的皮肤。长期营养不良和伤痛让这身体瘦得有些嶙峋,但骨架匀称,依稀能看出原主云芷曾经姣好的轮廓。
洗到肩膀和后背时,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某些柔软的弧度。林凡的动作猛地一顿,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啧。”她烦躁地皱了皱眉。灵魂是直男林凡,哪怕再理智,面对这种直观的生理差异,还是觉得无比怪异和……尴尬。就像强行穿着不合身且风格迥异的衣服,还被要求做出贴合衣服特性的动作。
她干脆整个沉入水中,只露出脑袋,让水流自然冲刷。闭上眼睛,试图忽略那具躯体的存在感。
温热的泉水浸泡着疲惫酸痛的身体,灵泉微弱的宁神效果开始显现,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确实舒服。如果能一直这样泡着……
就在这时——
“哗啦。”
轻微的、不同于水波荡漾的声响从岸边传来。
林凡浑身一僵,猛地睁眼,转头望去!
只见岸边她堆放衣物的大石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熟悉的深青色身影。
秦越。
他背对着泉水,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研究石头上她刚采集的、用树叶包好的星斑兰?但他站的那个位置,那个角度……刚才她沉入水面前,如果他有心,完全可能看到……
林凡的脑袋“嗡”的一声,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脸颊和耳朵烧得发烫!她几乎是本能地整个人往下一缩,只把眼睛和鼻子露在水面上,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羞恼而变调:“你……你怎么在这里?!”
秦越的身体似乎也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头,语气听起来比平时更冷硬,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不自然?“……路过。感应到这里有微弱灵气波动,过来查看。”他顿了顿,补充道,“没想到你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也觉得这个解释有点苍白。
路过?感应灵气波动?寒寂崖这么大,哪有这么巧的事?!林凡又羞又气,恨不得立刻钻进泉底。
空气死一般寂静,只有泉水流动的细微声响。水汽氤氲,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过了好几秒,秦越才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只是语速似乎快了一点:“星斑兰采摘得还算完整,根须无损,符合要求。”他拿起那包草药,“‘学费’我收了。你……继续。”
说完,他拿着星斑兰,头也不回,身形一闪,以比平时更快的速度,“嗖”地一声消失在藤蔓遮掩的山缝入口,仿佛后面有鬼在追。
林凡僵在水里,直到确认他彻底离开,才猛地从水里冒出来,大口喘气。脸上热度未退,心跳得像擂鼓。
“秦越这个混蛋!变态!偷窥狂!”她咬牙切齿地低声骂了几句,但底气不足。看秦越刚才那反应……好像也不是故意的?而且他立刻背过身去了……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她被看光了!虽然可能只有一瞬间,但也是看光了!
属于林凡的灵魂感到一阵剧烈的羞耻和暴怒,而属于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更是让她烦躁加倍。
她用力拍打了一下水面,水花四溅。
“冷静,林凡,冷静……”她强迫自己深呼吸,“意外,纯属意外。秦越那家伙,眼里大概只有草药和‘学费’。女人身体对他而言,可能还不如一块铁鳞木蜕皮有吸引力……”她试图用这种想法安慰自己,但效果甚微。
在泉水里又呆坐了好一会儿,直到脸上的热度慢慢退去,林凡才重新开始动作,快速而潦草地清洗完身体和头发,然后像做贼一样爬上岸,用最快的速度擦干身体,穿上虽然破旧但相对干净的外衫。
整个过程,她都低着头,避免去看自己的身体。但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温热的、属于女性的肌肤曲线,那种怪异感和陌生的“触感”再次袭来,让她动作更加僵硬。
穿好衣服,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背上很不舒服。她走到泉边,看着水中那个倒影。
水中的少女,脸色依旧苍白,但洗去污垢后,眉眼清晰了许多。眼睛因为刚才的惊吓和羞恼还有些湿润,鼻梁挺翘,嘴唇因为寒意而微微泛白。湿发贴在脸颊,水滴顺着下颌滑落……
这是云芷。不是林凡。
林凡看着水中的倒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直接地意识到这个事实。他不是暂时借用,他是彻底取代,要在这具身体里,以这个身份活下去。
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茫然,有抗拒,有认命,还有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好奇?
他甩了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到脑后。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活下去,变强,弄清楚云芷的仇,这才是正事。
不过……秦越那边……
林凡咬了咬嘴唇。明天还要见面,还要“上课”。这尴尬怎么破?
她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又留恋地看了一眼清澈的灵泉。这地方是好,但经过今天这事,她短时间内怕是没法安心来这里洗澡了。
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羞恼、尴尬和一丝莫名心绪的心情,林凡离开了小山谷,沿着来路返回。
心里已经把秦越那个“路过”的混蛋,用各种方式“问候”了无数遍。
而另一边,早已远去的秦越,站在一处冷硬的山岩上,手里拿着那包星斑兰,目光却有些飘忽。
刚才那一瞥的惊鸿……苍白却难掩清丽的侧影,湿漉漉贴在脸颊的黑发,氤氲水汽中惊惶睁大的眼睛……
他猛地握紧拳头,指节微微发白,将脑海中那不合时宜的画面强行驱散。
“麻烦。”他低声吐出两个字,不知是在说林凡,还是在说自己那一瞬间的失态。
转身,身影融入更深的暮色与山影之中。只是步伐,似乎比平时乱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