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华灯初上。最具盛名的“醉仙楼”顶层雅阁内,熏香袅袅,丝竹之声靡靡。窗外是十里秦淮的流光倒影,窗内是玉盘珍馐,金樽清酒。
虚王世子余长安满面红光,他亲昵地揽着富商之子王天禄的肩膀,半个身子几乎都靠了过去,声音因激动而略显高昂:“王兄,今日痛快!你我不醉不归!”
王天禄被他揽得一个趔趄,手中酒杯险些晃出,胖乎乎的脸上堆满好奇与谄媚:“世子殿下,今日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喜事?竟如此开怀?”
“哈哈!天大的喜事,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余长安仰头灌下一杯,将金杯重重掷于桌上,发出清脆一响,他凑近王天禄,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近乎痴狂的喜悦,“陛下亲自下旨,为我和李相之女——李宁照,立下婚约了!”
“嗯?”王天禄的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可是那位名动京华、被誉为‘京城四美’之首,才冠绝伦的李宁照小姐?”
这李宁照在京城堪称传奇。不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是士林公认的才女,更传闻其容貌美艳绝伦,有沉鱼落雁之姿。只是她久居相府深闺,等闲不露面,以王天禄的身份,自是无缘得见。
“正是她!除了她,还有谁能配得上‘秋水为神玉为骨’?”余长安眼神迷离,似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语调变得悠长而沉醉,“去岁宫中除夕大宴,我于席间远远瞥见过她一眼……当真如秋水映照的寒星,清冷又夺目。尤其是她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平添了无尽风致,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只那一眼,便是万年难忘!来,王兄,当为此浮一大白!”
王天禄赶忙举杯,脸上肥肉因笑容而挤作一团:“恭喜世子殿下!贺喜世子殿下!能得此才貌双全的佳人,真是天作之合!小弟敬您一杯,愿殿下早日抱得美人归!”
“饮!”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余长安面色潮红,眼神飘忽,说话也开始含糊不清。王天禄更是脚步虚浮,需要小厮在旁搀扶。直至夜深,两人才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出醉仙楼。
马车行至王府气派的朱门外,王天禄几乎是滚下马车,对着余长安胡乱拱了拱手,口齿不清地道:“世…世子,小弟…嗝…就先回去了,您慢走……”说罢,在家仆的簇拥下摇摇晃晃地进了府门。
余长安倚着车厢,醉眼朦胧地挥手告别。待王府大门缓缓合上,马车转过街角,隐入黑暗的瞬间,他脸上那浓重的醉意如潮水般褪去。他直起身,原本涣散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只见他修长有力的双指并拢,在胸腹间看似随意地点了几下,喉头微动,随即俯身,“哇”的一声,一股混合着浓郁酒气的液箭从他口中激射而出,精准地落入道旁的排水沟渠,如雨露洒落。再抬头时,他脸上已无半分醉态,唯有清明与冷静,仿佛刚才那个放浪形骸的纨绔世子只是一场幻影。
他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袍,步履沉稳地踏入了自己的世子府。
府内灯火通明,安静得能听到烛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他刚踏入前厅,便低声唤道:“青檀!莲姨!”
话音未落,一道清新的绿色身影便如蝶儿般轻盈地迎了出来。
侍女青檀,年方二八,宛如一株初绽的嫩荷。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窄袖襦裙,裙裾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行动间泛着朦胧的微光。面容是标准的鹅蛋脸,肌肤雪白剔透,仿佛上好的羊脂玉,吹弹可破。一双杏眼清澈见底,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与对世子毫不掩饰的仰慕。她如墨的青丝并未盘成复杂发髻,而是编成了一根粗亮的麻花辫,柔顺地垂在胸前,发梢系着一根与衣裙同色的丝带,更显娇俏可人。随着她的靠近,一股若有若无的、宁神的淡淡檀香气萦绕而来,她屈膝行礼,声音软糯:“世子,您回来了。”
“长安回来了?”几乎同时,一道温柔婉转,带着成熟风韵的女声自屏风后传来。旋即,一位身姿婀娜的美妇人款步走出。
姨娘萧莲夕,是余长安母亲生前的好友,自他入京为质便一直陪伴照顾,如同半个母亲。她身着一袭紫红色的广袖交领长裙,衣料是名贵的云锦,在灯光下流淌着华贵的光泽,裙摆上用金线密织出大朵的牡丹,雍容夺目。她的身段丰腴曼妙,每一处曲线都散发着成熟女子特有的魅力,行走间,环佩轻响,带起一阵馥郁而不失雅致的兰麝香风。她梳着端庄繁复的牡丹头,乌云般的秀发高高堆起,点缀着赤金嵌红宝的发簪和步摇,流光溢彩。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肌肤保养得宜,白皙细腻。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樱唇饱满,唇上点了鲜艳的口脂,更衬得她肤白如雪。她看向余长安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温柔与关切,眼波流转间,既有长辈的慈爱,又依稀可见昔年的绝代风华。
世子府内,烛火摇曳,将三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寂静的墙壁上。
余长安挥退了下人,厅内只余心腹。他看向萧莲夕,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嘲弄:“萧姨,陛下今日宣旨,要将李相之女李宁照赐婚于我。”
“李宁照?”萧莲夕纤细的眉梢微挑,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可是那位名动京华的才女,李思源的掌上明珠?”
“正是她!”余长安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出几分冷冽,“去岁宫宴,我曾惊鸿一瞥,确是个绝色。如今皇帝老儿倒是打得好算盘!明面上是恩宠,将宰相千金下嫁于我这般‘纨绔’,实则是想用这桩婚事,既笼络于我,又能借此姻亲关系,更好地制衡朝中如日中天的长孙骁与我那未来的岳丈李思源。哼,归根结底,是想用这温柔乡、富贵牢,将我死死困在这京城,永绝后患!”
“长安……”萧莲夕轻叹一声,柔婉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忧虑,“姨母觉得,若能安稳度日,这京城……其实也未尝不好。”
“好?哪里好!”余长安脸色骤然阴沉下去,仿佛被触及了最深的逆鳞,声音也压抑着怒火,“那渊帝何时真正放心过我们父子?他忌惮我爹兵权,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在这里,永远只是他用来要挟西蜀的筹码!” 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多年前那血腥的一幕,母亲倒在血泊之中,而渊帝派来的“护卫”却救援不及……那份刻骨的恨意与怀疑,早已深植心底。
“长安……”萧莲夕看着他因激动而紧绷的侧脸,心中一阵抽痛。她如何不知他的心结?当年她与姐姐萧莲泷随王爷入京,却遭不明身份的杀手伏击,王爷被调虎离山,最终姐姐为护她们而死……那之后,王爷愤然离京,只留下年幼的长安和她在这龙潭虎穴。她知道长安一直将母亲的死归咎于渊帝的猜忌与阴谋,一心只想离开这个囚笼,回到西蜀。可她一介妇人,经历了姐妹惨死,如今唯一的念想,就是护住姐姐留下的这点骨血,让他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至于恩怨权谋,她早已心力交瘁。
见萧莲夕眸中泛起水光,余长安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语气缓和下来:“姨,我没事,许是今日酒喝得多了些,说话冲了。您别往心里去,我先回去歇息了。”
“好,”萧莲夕敛去眼底的哀伤,恢复温婉神色,转头对侍立一旁的青檀吩咐道,“青檀,去煮一碗醒神汤,送到世子房中。”
“是。”青檀垂首应道,声音平稳,面容依旧如平静的湖水,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番暗藏机锋的对话未曾入耳。
与此同时,王家大宅。
王天禄烂醉如泥,被两名小厮半扶半抬地送回了他那奢华无比的房间。贴身侍女小翠儿急忙迎上前,吃力地接过他,让他靠在铺着软缎的榻上。她拧了温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着额角的汗和脸上的油光,看着自家少爷这副不省人事的模样,心疼得直蹙眉。
“少爷,您怎么又喝成这样……”她小声嘟囔着,语气里带着埋怨,“早知如此,奴婢就该跟着去伺候的。都是那个虚王世子,回回都勾着您喝这么多酒,多伤身子啊!”
王天禄毫无所觉,咂了咂嘴,含糊不清地梦呓:“喝……世子……再、再满上……”
“少爷!”小翠儿又气又急,正要再唤,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她回头,只见一名身着月白裙装的侍女正静静立在门廊光影交界处。来人身量高挑,体态婀娜非凡,即便是最简单素净的侍女服饰,也难掩其下惊人的曲线——胸前弧度饱满挺翘,腰肢却纤细如柳,不堪一握,往下延伸是自然流畅的臀线,在布料的包裹下勾勒出恰到好处的挺翘弧度,行动间自有一番难以言喻的风流体态。 她肌肤胜雪,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自带莹光,一张脸未施半点粉黛,却眉目如画,清艳绝伦。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沉静如水,带着一种与侍女身份不符的冷静与疏离。而在她左眼眼角下方,一颗极小的褐色泪痣,如同白宣纸上偶然滴落的墨点,为这张清冷的面容平添了一抹神秘而动人的风致。
“翠儿,”她开口,声音如出谷黄鹂,清脆悦耳,却透着淡淡的凉意,“让我来吧。”
小翠儿见到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起身:“宁儿姐姐!您来了就好了,少爷他醉得厉害……”
被唤作“宁儿”的侍女微微颔首,步履轻盈地走到榻边,如同月下聚拢的薄雾,没有一丝声响。她俯下身,伸出纤长的手指,动作熟练地探了探王天禄额间的温度,又为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襟。
她那清冷如玉的脸庞上,神色本是淡淡的,如同结了层薄霜的湖面,看不出情绪。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王天禄因醉酒而紧蹙的眉头上时,那冰封的眸底,竟悄然化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一缕极淡的温柔,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轻轻荡漾开来,与她周身疏离的气质形成了微妙的对比。
“翠儿,去打盆热水来,这里交给我就好。”她轻声吩咐,音色依旧清脆,却比方才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缓。
小翠儿如蒙大赦,连忙应声退了出去,细心地将房门掩好。
屋内只剩下两人,烛火噼啪,映得一室静谧。宁儿这才重新坐下,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素帕,在温热的水中浸湿、拧干。她动作轻柔至极,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着滚烫的脸颊、脖颈,又解开他胸前的几颗盘扣,细致地擦拭着他微汗的胸膛,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的珍宝。
看着他在睡梦中仍不安稳,无意识地咂摸着嘴,喃喃喊着“喝酒”的憨态,她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又轻又柔,裹着无奈,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怜惜。 此刻,她眼中先前那份审视的冷静已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关切与忧心,如同月华流照,无声地笼罩在沉睡之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