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王天禄将叶蓉送至安王府那对威严的石狮子前,朱漆大门上的铜环在灯笼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叶蓉这一日玩得尽兴,颊边梨涡始终未消。她转身面向王天禄,裙摆在空中划出欢快的弧度:“本郡主到家了,小弟你回去吧。”说着故作老成地摆摆手,眼底却漾着藏不住的雀跃,“记住明天,老时辰,本郡主去找你!”
她蹦跳着转身,发间珠钗流苏摇曳,没留意身后不知何时已立了道身影,结结实实撞进一个萦绕着淡雅檀香的怀抱。
“哎呀!蓉儿!”一声温柔似春水的轻唤响起。
叶蓉抬头,就着门前灯火看清来人,立即像只归巢的雏鸟般投入对方怀中:“母妃!”
苏云袖——当朝太傅嫡女,如今的安王妃,含笑接住扑来的女儿。她身段丰腴有致,一袭月华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绛纱袍上缠枝莲纹随她的动作流转生光。虽已年过三旬,却肤若凝脂,眉眼间蕴着江南烟雨般的温柔,全然不似生育过的妇人,倒像是叶蓉的嫡亲姐姐。只是那通身沉淀的成熟风韵,与少女的青涩迥然不同,眼波流转间自有一段动人风情。
她轻抚女儿泛红的面颊,柔声问道:“蓉儿今日玩得可开心?瞧你这满头汗。”
叶蓉倚在母亲怀中,仰起的小脸在灯火下格外明亮:“开心!母妃,天禄小弟——就是王公子,他给我讲了个特别好听的故事!”她迫不及待地拉着母亲的衣袖,“说的是一只灵猴对抗天命,每次轮回都会遇见一位仙子,却总在情义两难时殒身……可话本没有结局!”
苏云袖静静听着,目光掠过女儿飞扬的眉梢,望向长街尽头那道渐行渐远的挺拔身影。苏云袖细心为女儿理好鬓角散乱的发丝,眼波温柔得能漾出水来:“竟有这般奇诡的故事?连母妃都听得心动了。”她含笑注视女儿,“既然蓉儿这般喜欢,不如改日请王公子过府一叙?母妃也想见见,是什么样的人物,让我们蓉儿这么开心,还能讲出这样动人的故事。”
叶蓉惊喜地睁大眼睛:“母妃也感兴趣?那我明日就告诉他!”她雀跃地挽住母亲的手臂往府内走去,全然没注意到母亲回首望向来路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探究与兴致。
朱门缓缓合拢,将满街灯火隔在门外。苏云袖听着女儿叽叽喳喳讲述今日趣事,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温柔的浅笑。只是那笑意深处,藏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对那个能让女儿开怀、又能讲出这般深情故事的年轻公子,她确实生出了几分想要一见的好奇。
王天禄独自走在归家的青石巷中,月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行至半途,他忽然警觉地放缓脚步——身后似有若无的衣袂飘风声已跟随他转过两个街口。
他不动声色地加快步伐,身后那脚步声也随即提速。在拐过一处墙角时,他猛地发足狂奔,不料那道身影如鬼魅般倏忽而至。王天禄虽久未与人动手,但自幼被宁儿督促练就的武艺仍在,当即沉腰转身,右手成爪向后探出,正是一招“回龙探云”。
“唔!”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
王天禄只觉掌心触及一片不可思议的绵软,那触感温热而充满弹性,五指下意识收拢的瞬间,清晰地感受到其下急促的心跳。他愕然抬头,对上一双含羞带怒的明眸。
月光下立着个身姿挺拔的女子,约莫二九年华,青丝高束成马尾,额间系着一条玄色抹额。她身着夜行衣,却难掩玲珑有致的曲线——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胸前方才被他触及的丰盈此刻正随着急促呼吸起伏不定。
“登徒子!”
一记清脆的耳光猝然落在王天禄脸上。那女子踉跄后退半步,俏脸绯红如染胭脂,贝齿紧咬下唇,握剑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叫冷月瑶,本是暗中观察这富家公子是否可为资助义军的金主,万万没想到竟遭此轻薄。
王天禄抚着火辣辣的脸颊,怔怔望着眼前这个冰霜为神玉为骨的女子。她眉宇间凝着三分英气七分清冷,此刻羞愤交加的模样却平添几分生动。夜风拂起她鬓边碎发,露出耳后一道浅浅的疤痕。
“姑娘恕罪,在下以为是歹人……”王天禄慌忙拱手致歉,却见对方突然拔剑出鞘三寸,寒光乍现即收。
“今日之事,若敢泄露半字……”冷月瑶眼含警告地瞪他一眼,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巷弄深处,唯有清冷嗓音随风飘来,“我必取你性命!”
王天禄急忙对着她离去的方向低声道:“姑娘放心,在下绝非轻狂之徒,今日之事定当守口如瓶,绝不损及姑娘清誉。”他言辞恳切,倒让冷月瑶脚步微滞。
她回眸冷冷一瞥,面上寒霜稍霁,心底却仍是羞怒交加。这登徒子不仅抓了她最隐秘之处,方才那一捏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肌肤之上,令她耳根发烫。
正当此时,一队巡夜捕快闻声而来。为首捕头提着灯笼照向二人:“夜深人静,二位在此争执什么?”
冷月瑶顿时脸色煞白,纤指不自觉握紧剑柄。她身份特殊,若被官府盘查,不仅刺杀世子的计划将功亏一篑,更会连累整个青锋盟的弟兄。
王天禄见她神色惶急,灵机一动,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对捕快笑道:“两位大人见谅,方才与娘子因购置衣裳起了些口角,惊扰各位了。”
“登徒子!你做什么?”冷月瑶在他怀中挣扎,却被他不动声色地按住后心。
捕头将信将疑地打量这对“夫妻”,但见男子衣着华贵,女子虽作男装打扮,却难掩绝色,倒真像是一对闹别扭的小夫妻,便劝道:“既是家事,回府再议。宵禁在即,速速归家罢。”
王天禄连忙捂住冷月瑶欲要反驳的小嘴,掌心触及她柔润的唇瓣,只觉一阵温软湿滑。他强自镇定道:“多谢大人提醒,这就带娘子回去。”
待捕快走远,冷月瑶猛地挣脱他的怀抱,“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剑尖直指他咽喉:“呸!登徒子,谁是你娘子?三番两次轻薄于我,我这就取你性命!”
“女侠且慢!”王天禄不闪不避,目光诚恳,“方才实属权宜之计。观女侠神色,想必不便与官府打交道。在下冒犯,皆是为女侠周全,还望见谅。”
冷月瑶闻言一怔,想起方才确是他替自己解围。虽手段令人羞愤,却免去了一场更大危机。她冷哼一声收剑入鞘,雪肤仍因羞恼泛着绯红:“今日之事若传出半字,定取你狗命!若是再让我遇见你这登徒子……”话未说完,她忽然转身疾走。
不料不出十步,她又折返回来,站在巷口月光下欲言又止。
王天禄疑惑道:“姑娘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你……”冷月瑶别开脸,声音几不可闻,“可有银钱?”
王天禄虽觉意外,仍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这些可够?”
冷月瑶望着他手中厚厚一沓银票,不由怔住——这登徒子竟随身带着如此巨款?她只抽了一张面额最小的,转身欲走,却又停步低声道:“我会还你的!”语气虽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月光如水,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王天禄望着她消失在巷弄尽头的背影,不自觉地摩挲着方才捂过她唇瓣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馨香。
一场误会,两次轻薄,三段对话。谁也不知,这段始于冲突的邂逅,早已在命运的长卷上,勾勒出了缠绵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