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又在一片歌舞升平中进行了一段,气氛融洽。皇帝叶玄胤见时机成熟,面带庄重而不失愉悦的笑容,抬手示意乐舞暂停。殿内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御座之上。
“今日母后寿辰,普天同庆,朕心甚悦。借此良辰吉日,朕亦有两则喜讯要昭告诸位。”皇帝声音洪亮,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余长安和李思源的方向,“其一,乃是天作之合。虚王世子余长安,英姿勃发,宰相之女李宁照,才德兼备。朕感其二人般配,特赐婚约,择吉日完婚,以成一段佳话!”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虽早已听闻风声,但仍响起一片恰到好处的恭贺之声。余长安从容起身,走到殿中,躬身行礼:“臣,谢陛下隆恩!”他目光平静,看不出喜怒。利用这桩婚事,接近甚至掌控宰相李思源的势力,本就是他计划中关键的一环,是他积累力量、伺机返回西蜀和查清母亲死因的重要一步。
与此同时,李宁照也在父亲略显紧张的目光中缓缓起身。她步履从容,如同云间漫步,来到殿中与余长安并排而立,微微屈膝:“臣女,谢陛下。”声音清冷如玉磬,听不出丝毫待嫁女儿的羞怯与喜悦。她抬起头,面纱早已在入席后取下,此刻真容尽显,当真是眉目如画,肤光胜雪,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之美,让在场许多人再次屏息。余长安亦是近距离看得一怔,心中暗赞:果然名不虚传!但赞叹之下,是更坚定的利用之心——唯有如此身份、如此家世的女子,才能成为他棋盘上有力的棋子。
皇帝满意地看着这对“璧人”,按照惯例问道:“此乃天赐良缘,朕心甚慰。长安,宁照,你二人可还有何话说?若无异议,此事便定下了。”
余长安正要再次谢恩,却听身旁一道清越的女声响起,如冰珠落玉盘:
“回陛下,臣女有异议。”
一语既出,满殿皆惊!连一直垂眸似乎事不关己的李宁照,此刻竟公然在御前提出异议?
皇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思源。李思源此刻已是额头冒汗,慌忙起身,一脸惶恐与茫然:“陛下,臣……臣也不知小女何出此言啊!”他是真心不知,这女儿心思深沉,他这做父亲的时常也摸不透。
只见李宁照再次盈盈一礼,步履翩然地向前几步,独自立于大殿中央。那绝世的姿容与清冷的气质,仿佛让周遭的喧嚣都安静下来。她朗声道:“陛下,世子殿下英武,臣女不敢高攀。只是,臣女与世子殿下素不相识,并无感情,亦不甚了解。婚姻乃终身大事,臣女……恐难遵从。”她顿了顿,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抛下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况且,臣女心中……已有所属。”
皇帝眉头微蹙,压下不悦,沉声问道:“哦?宁照,你且说,你心上人是谁?若真有此事,朕或可斟酌。”
“回陛下,”李宁照抬起眼帘,目光清澈而坚定,“他正在这寿宴之上。”
哗——!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太子叶棠和二皇子叶英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算计,难道这京城第一才女兼美人,心仪的是自己?若能得宰相之女青睐,无疑是争夺储位的巨大助力。
皇帝也是目光一凝,追问道:“究竟是谁?”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李宁照纤纤玉指轻轻抬起,眸光流转,最终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那个刚刚因晶凤琉璃而备受瞩目的青年身上。
“正是——王天禄,王公子。”
“噗——!”正端起酒杯想压惊的王天禄,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满脸的难以置信与慌乱。他?他和这位李小姐今日才第一次“远远对视”了一眼,话都没说过半句,怎么就成了她的心上人?!
全场震惊!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打在王天禄身上,有惊讶,有疑惑,有审视,更有来自余长安方向的难以置信。
余长安心中亦是巨震,但他迅速压下惊愕,脑中飞快运转。这李宁照,果然不简单!她此举意欲何为?是看穿了自己想通过婚姻利用宰相府的意图,所以先下手为强,将水搅浑?还是她真的……不,不可能,她与王兄绝无交集。那她的目的……难道是故意拉王天禄入局,将他也卷入这权力的漩涡中心?她究竟想做什么?但无论如何,这桩婚事必须进行下去,李宁照必须是他的世子妃,哪怕是名义上的!这是他计划的关键,不容有失!
余长安当即起身,面向李宁照,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一丝被冒犯的不悦:“李小姐,此言差矣。若说与本王不相识,无感情。那你与王兄,似乎更是素昧平生,为何独独心仪于他?”他刻意点出这一点,引导众人思考李宁照话中的漏洞。
李宁照面对质疑,神色依旧淡然,仿佛早已料到有此一问,她轻轻吐出几个字,却重若千钧:“无他,小女子……欣赏王公子之才。”她目光扫过王天禄,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探究,有深意,却唯独没有少女怀春的羞涩。
叶蓉在太后身边,心一下子揪紧了,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太后的衣袖,急声道:“太后奶奶,清瑜姐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李姐姐她……她也不认识天禄小弟啊!”太后和叶清瑜也是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不解。叶清瑜低声道:“宁照姐姐心思缜密,此举必有深意。只是……当众抗旨,又牵扯无辜,实在冒险。”
皇帝看着台下这错综复杂的一幕——余长安的坚持,李宁照的反常,王天禄的茫然,以及李思源的惶恐。他心中冷笑,这李宁照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想用这种方式摆脱控制?还是另有图谋?但无论如何,圣旨已下,岂容儿戏!这桩婚事,本就是他用李宁照这根“金丝”,将余长安这只“鹰”牢牢拴在京城笼中的关键一环,绝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至于李宁照的小心思……日后自有法子拿捏。而那个王天禄……皇帝目光幽深地看了他一眼,此子看来也是个不安定因素。
“够了!”皇帝声音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婚姻大事,岂同儿戏!朕金口玉言,旨意已下,岂容更改!李宁照,朕念你年幼,或有思虑不周之处,此事休要再提!”他直接堵死了李宁照的后路。
随即,他目光如电,射向刚刚擦拭完嘴角酒渍,惊魂未定的王天禄:“王天禄!”
王天禄一个激灵,连忙出列,躬身到底:“草民在!”
皇帝凝视着他,语气森然:“李家小姐方才所言,你可听清了?你,对此事,可有异议?”这话问得极重,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若王天禄敢顺势承认或表露任何心思,恐怕立刻就是灭顶之灾。
王天禄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他虽不知李宁照为何要害他,但此刻保命要紧,他毫不犹豫,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回道:“回陛下!李小姐厚爱,草民惶恐!草民与李小姐素不相识,今日方得一见,绝无任何逾越之念!陛下圣旨,天意所示,草民岂敢有丝毫异议!”他彻底撇清关系,表明立场。
皇帝见他识相,脸色稍霁,冷哼一声:“如此甚好!”他不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直接宣布:“虚王世子余长安与宰相之女李宁照之婚约,就此定下!择日完婚!此事已毕!”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看似被皇帝强行压下,李宁照最终未能改变成为世子妃的命运。但在众人心中,却都留下了一个深刻的烙印——这位未来的世子妃,心有所属,而且属意的还是一个商贾之子!余长安得到了名义上的婚姻,却发现想通过李宁照控制宰相势力的打算,从一开始就遇到了巨大的、来自“自己人”的阻碍,前景莫测。而皇帝想用婚姻锁住余长安的计划虽得以实施,但中间横亘了一个心思难测、不甘受控的李宁照,未来能否如愿,亦是未知之数。
最郁闷的当属宰相李思源,他战战兢兢,知道事后陛下必定会召他“好好谈谈”,责怪他教女无方,可他对着这个女儿,也是一筹莫展,完全摸不透她这步险棋,究竟意欲何为。
而李宁照,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缓缓退回座位,重新恢复了那副清冷自持、仿佛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只有她自己知道,今日之举,虽未竟全功,却已在死水微澜的局中,投下了一颗足以改变走向的石子。将王天禄拉入视线,既是搅局,也是……为自己寻一个可能的破局之机。她的计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