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禄清了清嗓子,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述昨夜写就的《白蛇缘》。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独特的感染力,将白蛇的痴情、书生的善良、轮回的无奈与错过的遗憾,娓娓道来。
说到白蛇化形后苦寻恩公不得,最终只拾得河边冰冷的玉佩时,他语气低沉,带着无尽的怅惘;说到一世轮回,她默默守护着他与他人的家庭,直至他寿终正寝,那隐忍的悲伤令人心头发酸;说到二世轮回,他战死沙场,她只能在坟前添酒,那无声的痛楚更显凄怆;尤其是讲到第三世,她被囚华笼,法力尽失,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带着疑惑离去,那欲语还休、咫尺天涯的绝望,被王天禄描绘得淋漓尽致。
他讲述时,目光不时地、看似不经意地掠过安王妃苏云袖。每一次目光的交汇,都仿佛在无声地叩问着什么,让那故事中的遗憾与等待,莫名地与眼前这华贵雍容的王妃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
叶蓉早已听得入了神,随着故事的起伏,小脸上表情变幻,时而紧张,时而叹息,当听到第三章结尾,白蛇在笼中垂泪,书生黯然离去时,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苏云袖怀里,抽噎着问道:“小弟,后来呢?后来白蛇女子怎么样了?她……她最后能不能和那公子在一起啊?他们太可怜了!”
苏云袖也是听得心潮起伏,眼眶微红,强忍着才没让泪水滑落。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自己心中那份被故事勾起的、属于成年人的,更深沉的无奈与感伤却难以平息。她抬起微湿的眼睫,望向王天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王公子,这故事……当真感人肺腑,牵动人心。只是,为何你笔下的有情人,似乎都难逃波折,难得善终?这白蛇与书生的后续,你又当如何安排?”她想知道,在他的故事里,是否真的没有一丝圆满的希望。
王天禄看着眼前这对被他的故事深深触动母女,温声答道:“回王妃,小老大,目前……我只构思到这三章。后续的因果,尚未想好。”他并非敷衍,而是这故事本身的基调,便充满了不确定性与宿命的无力感。
叶蓉闻言,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带着哭腔要求道:“那你答应本郡主!后面一定要让他们好好的!白蛇等了那么久,太苦了!”
苏云袖却幽幽一叹,那叹息声中带着看透世情的苍凉,更像是在对自己诉说:“王公子,他们几世轮回,却次次错过,不得相守。若再这般轮回下去,只怕……只会徒增悲伤,何必呢?”她的话语中,似乎也隐含着自己对某些不可得之事的绝望。
王天禄心中一动,捕捉到了她话中那丝深藏的寂寥。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苏云袖,那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试探或欣赏,而是充满了某种坚定与炽热,仿佛要穿透她雍容的伪装,直抵内心。他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回王妃,草民以为,有时候,即便一直错过,只要心中那份回转的念头不曾熄灭,那份情意不曾磨灭,那么,纵然前方是千山万水,是刀山火海,是万千险阻,他们……也定然不会惧怕,定会寻到那一线生机。您说,对吗?”
这近乎直白的反问,配合着他那烫人的目光,让苏云袖瞬间如坐针毡。他……他这是在借故事说自己吗?暗示自己不该因为身份、因为现状而放弃内心的念想?这……这也太大胆,太明目张胆了!蓉儿还在身边呢!
一股混合着羞窘、慌乱,甚至还有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悸动,猛地涌上心头,让她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几分狼狈地猛地转过身去,只留给王天禄一个微微颤抖的、优美的背影,不敢再与他对视,心湖早已被他这石破天惊的话语和眼神搅得天翻地覆。
“母妃?母妃?你怎么了?”叶蓉察觉到母亲的异样,连声呼唤。
苏云袖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强自压下狂跳的心和脸上的燥热,转头看向女儿,却发现女儿正疑惑地看着自己,而方才还坐在那里的王天禄,已然不见了踪影。庭院中,只剩下桌上用过的糕点盘盏和喝光了的莲花羹碗,昭示着方才确实有人来过。
她竟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心中莫名闪过一丝失落。
“啊?没……没什么。”苏云袖掩饰性地整理了一下并无线索的衣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他……王公子回去了?”
“嗯!”叶蓉点头,拿起桌上叠放整齐的纸张,“小弟他把故事的原稿留下了,说是给母妃留着。母妃,我现在要去皇宫啦!我要把这个故事说给太后奶奶听,还有清瑜姐姐!我答应过她们的!”小丫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已被新的兴奋取代,抱着那叠手稿,像只快乐的小鸟,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分享这个动人的故事了。
苏云袖看着女儿雀跃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座位和那叠墨迹犹新的稿纸,王天禄最后那灼灼的目光和那句“纵然千山万水,千万险都不怕”的话语,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让她的心,久久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