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蓉带着故事手稿,像一阵欢快的风般离开了安王府,直奔皇宫而去。热闹的花厅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苏云袖一人,独立于亭中。
微风拂过,带来庭院中花草的清香,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纷乱。她缓缓坐回椅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王天禄留下的那叠原稿。纸张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香,仿佛也带着他执笔时的温度与情思。
“他……怎么每次都这样……”苏云袖低声喃喃,如玉的脸颊上刚刚褪去的红晕似乎又有卷土重来之势。无论是之前的红豆寄相思,还是今日这白蛇苦轮回,每一个故事都像是一把精心打造的钥匙,不偏不倚地试图撬动她紧锁的心扉。那字里行间蕴含的深情、执着与遗憾,总是能精准地触动她内心深处最柔软、也最不为人知的那根弦。
“若真的只是故事,那该多好……”她幽幽一叹,美眸中闪过一丝迷茫与挣扎。可他那灼灼的目光,那近乎直白的反问,无一不在告诉她,他要的,远不止是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那么简单。他是在借古喻今,借物抒情,那故事里的求而不得,轮回错过,分明就是映照着她与他之间那看似不可逾越的鸿沟——她是亲王妃,他是商贾子;她已为人母,他正值青春;她居于朱门深院,他游走市井之间。
“或许……是我想多了?”苏云袖试图这样安慰自己,将一个年轻才子的倾慕理解为对年长贵妇的孺慕之情,或是单纯的才华展示。可心底有个声音却在清晰地反驳:不,不是的。那眼神里的炽热与坚定,绝不仅仅是孺慕或展示。
心绪久久不能平复,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中的稿纸上。既然故事动人,不如再细细品味一番文字的韵味。
她一行行,一字字地重新阅读,品味着故事的起承转合,也品味着王天禄的笔力。然而,看着看着,她那纤细的柳眉微微蹙起,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这稿纸上的文字,与他口述的故事似乎并无二致,但若凝神细观,隐隐觉得某些地方的遣词造句,似乎别有玄机。
苏云袖本就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对文字更是敏感。她屏息凝神,眸光变得锐利而专注,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逐字逐句地推敲。
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指尖猛地一顿,停留在了某一页的开头。她尝试着将每一段起始的第一个字连起来读……紧接着,她又迅速翻到章节末尾,将每一段最末的一个字也串联起来……
这一读之下,苏云袖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握着稿纸的纤指微微颤抖,呼吸都为之停滞!
那藏头藏尾串联起来的,并非什么香艳露骨的词句,却比直白的情诗更加惊心动魄!它们含蓄而深刻,巧妙地嵌在故事的悲欢离合之中,表达的是一种超越世俗藩篱的、近乎执拗的倾慕与决心!
(藏头之意,隐晦诉说着:纵然云泥有别,年华相隔,朱墙深锁……)
(藏尾之韵,则悄然回应:此心匪石,不可转也;山海虽远,意可平之。)
这……这……!
苏云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心擂如鼓,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竟敢……竟敢在给王妃的故事稿中,用如此隐秘又如此大胆的方式,传递这样的心意!
这已不仅仅是暗示,这几乎是一封以故事为伪装,以才华作掩护的情笺!他不仅看到了那堵无形的“朱墙”,他更在明确地告诉她,他不在意那“云泥之别”,不畏惧那“年华之隔”,他甚至……想要“平”了那隔开他们的“山海”!
巨大的震惊、慌乱、羞窘,以及一丝被如此强烈而隐秘地渴望着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悸动,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将稿纸按在胸前,仿佛那薄薄的纸张会烫伤她一般,一双美眸睁得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脸颊红得如同晚霞浸染,连那白皙秀美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亭中静寂,唯有她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这一刻,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认为那只是故事,只是孺慕。王天禄,他用他的才华,他的胆识,他那种不顾一切的炽热,在她平静如死水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巨石。
苏云袖如同受惊的玉兔,慌忙张望四周,确认亭台水榭间再无他人,这才手忙脚乱地将那叠仿佛带着滚烫温度的手稿仔细叠好,紧紧攥在手中。她站起身,步履有些凌乱地快步走回自己的寝殿,寻了一个存放私密首饰的紫檀木匣,将那手稿小心翼翼地塞进最底层,用几方柔软的丝绸帕子覆盖住,仿佛这样就能同时藏好那份让她心慌意乱、悄然松动的心绪。做完这一切,她倚在妆台前,望着镜中自己依旧绯红未褪的脸颊,心潮依旧澎湃难平。
另一边,王天禄刚离开安王府不远,便见余长安迎面悠然走来,似乎只是偶遇。
“王兄,真是巧啊。”余长安脸上挂着惯有的、略带几分慵懒的笑意,目光却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安王府的方向,“怎么从安王府出来了?莫非是小郡主又有什么新奇点子,寻你帮忙?”
王天禄心中微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拱手笑道:“世子殿下。是小郡主她听闻我写了新故事,定要我到府上讲给王妃娘娘听。盛情难却,加之王妃娘娘也同意了,我便叨扰了片刻。”
“哈哈!原来如此。”余长安朗声一笑,走上前亲昵地拍了拍王天禄的肩膀,“小郡主天真烂漫,王妃娘娘也是雅致之人,王兄能得她们青眼,是好事。不过嘛……”他话锋一转,眼中带着几分戏谑和不容拒绝,“你那灵猴的故事,莲姨回来可是跟我夸了又夸,说是发人深省,如今有了新故事,可不能只便宜了安王府。怎么也该轮到本世子的世子府了吧?顺道,我们也该好好喝上一杯,聊聊这璇玑会试,还有……近日京中的趣事,如何?”
他言语间既表达了对故事的“兴趣”,也点明了喝酒叙话,实则包含了打探今日安王府之行的深意,以及继续巩固两人“友谊”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