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将宫门的琉璃瓦染成一片暖金色。叶清瑜站在宫门内侧,目送着叶蓉与王天禄离去。
“王公子,小蓉儿,明日书院再见。”叶清瑜温声道,目光在王天禄身上停留片刻,才转身回宫。
叶蓉一出宫门,立刻恢复了活泼本性,小手自然地牵起王天禄的手,蹦跳着往前:“走啦走啦,天禄小弟,去我府上,你还没给我讲完那只白猫后来的故事呢!”
王天禄被她拽着走了两步,却是停下了脚步,温声劝道:“小老大,我连日往安王府上叨扰,实在不妥。今日不如就此别过,我回去好好构思新的故事,明日讲给你听,可好?”
叶蓉小嘴一撅,使劲摇头:“有什么不妥的?母妃她都不介意你来的!”
王天禄微微俯身,与她平视,语气更加恳切:“小老大,你是尊贵的郡主,而我如今一介白身,若是往来过于密切,难免惹人闲话,对你、对王府声誉都不好。”
“哎呀!”叶蓉跺了跺脚,故作凶狠地挥了挥小拳头,“天禄小弟,谁敢乱嚼舌根,本郡主就掌他的嘴!看谁还敢胡说八道!”
看着她娇憨的模样,王天禄心中莞尔,却仍是坚持,他抬眼看了看渐沉的天色:“况且如今天色已晚,此时再去王府拜会,更不合礼数。不如,让我送你回府吧?”
叶蓉见他态度坚决,知道拗不过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应道:“那…好吧。” 声音里满是失落。
两人一路缓行,叶蓉依旧叽叽喳喳,王天禄耐心应和着,很快便到了安王府那气派的朱漆大门前。
“那我回去了…”叶蓉松开他的手,一步三回头,很是依依不舍。
“小老大明日见。”王天禄站在门前石狮旁,含笑挥手。
正当他转身欲离去时,一名身着淡绿比甲的侍女从门内快步走出,叫住了他:“王公子请留步。” 王天禄认得,这是安王妃苏云袖的贴身侍女。
侍女福了一礼,恭敬地递上一张折叠整齐的素笺:“王妃命奴婢将此物交予公子。”
王天禄心下微讶,接过素笺,触手微凉,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雅香气。他走到一旁灯下,展开一看,上面是一行清秀却隐含疏离的字迹:
“妾身与公子,云泥殊路,年岁迥异。世俗之见,终难逾越。唯愿驻足于卿讲故事,佳人静听之时。望公子慎之,重之。”
王天禄是何等心思玲珑之人,瞬间便读懂了这字里行间的深意。苏云袖这是在明确划清界限,点明两人身份、年龄的鸿沟,表明不愿逾越世俗礼法。那“讲故事,佳人静听”,是默许了这种以故事为媒介的、止乎于礼的交往,甚至是默许了他借故事传递某些难以言表的情愫,但前提是“慎之重之”,不可张扬,不可越界。
他明知安王妃此举是出于谨慎,或许更是对他之前那些借故事暗藏机锋的一种婉拒与规劝,他本该顺势而下,澄清误会。
然而,当他指尖摩挲着那带着清香的纸笺,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安王妃苏云袖那清丽绝俗的容颜,那端庄娴静中偶尔流露的一丝幽寂……这样一个身份高贵、容貌倾城的女子,即便是一场美丽的误会,能借此维系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似乎……也并不令人讨厌。
一丝微妙的笑意掠过他的唇角。他将素笺小心折好,收入怀中,对着侍女微微颔首,表示已然知晓。转身融入渐浓的夜色时,他的心情颇为复杂,有被警示的清醒,有一丝冒险的悸动,更有一份难以言说的、对那镜花水月般牵连的隐秘期待。这样错下去,或许……也别有一番滋味?
王天禄怀揣着那张带着清雅香气的素笺,心思各异地走在回府的路上。夜色渐浓,华灯初上,将他颀长的身影在青石路面上拉得忽长忽短。刚拐进离府邸不远的巷口,一个俏生生的身影便从暗处闪出,拦在了他的面前。
正是冷月瑶。
她依旧穿着寻常侍女的绣裙,然而那清尘脱俗的容貌,尤其是眉宇间那股寻常侍女绝无可能有的勃勃英气,让她在朦胧夜色中格外显眼。
“公子!”冷月瑶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此前与你说的,借助你王府侍女的身份在京中落脚算是成了,可你说资助我等盟会在京城建立据点一事……”
王天禄停下脚步,看着她那双在暗夜中依然明亮的眼睛,温声道:“月瑶姑娘想我如何帮你?若是需要银钱,府中开支由宁儿掌管,我也需向她支取才行。”
冷月瑶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窘迫,她自知除了些许武艺,于这京城立足所需的人情世故、经营谋划可谓一窍不通。她拽着王天禄衣袖的手紧了紧,声音低了几分,带着点依赖:“银票自然是要的,可更重要的是落脚的场所,还要有个掩人耳目的行当……这些,这些都要你帮我筹划才好。” 她知道自己这是强人所难,可眼下除了王天禄,她实在无人可求。
王天禄没想到她竟是这般毫无成算,光有钱财恐怕也是无用。他沉吟片刻,道:“此事关系不小,容我与宁儿商量一下……”
“不可!”冷月瑶急忙打断,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莫名的幽怨,“宁儿姑娘她……她怎会允许你如此花费银钱帮我?我……我算你什么人呢!” 最后一句,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透着一股委屈。
王天禄轻轻叹了口气,耐心分析道:“月瑶姑娘,你说得在理。但你可能不知,宁儿心思缜密,定然早已看出你来历不凡,目的非比寻常。我猜她恐怕早已暗中调查过你的底细,只是不知为何,她至今未曾点破,也未采取行动。”
“嗯?”冷月瑶愣住了,英气的脸庞上写满困惑,“她……她既已知晓,为何不报官以反贼之名抓我?或是将我交出去?”
王天禄苦笑一下,压低了声音:“傻姑娘,你如今名义上是我府中侍女。此事若掀开,便是窝藏反贼的大罪,王府上下岂能脱得了干系?届时,恐怕王府一夜之间就会倾覆。宁儿岂会做这等引火烧身之事?”
“啊?这……”冷月瑶这才意识到其中的凶险,脸色微微发白。
“无妨,”王天禄安慰道,“正因如此,我才更要与宁儿坦诚相商。她既容你至今,心中必然已有计较。你放心,既然宁儿没有排斥你,想必对此事自有安排。”
冷月瑶听他分析得条条在理,心中稍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她郑重道:“但愿如此。若公子真能助我盟会此事落成,我冷月瑶在此立誓,此生绝对唯命是从,报答公子大恩!”
王天禄摆了摆手,神色诚恳:“无需如此。你我虽始于误会,但相处这些时日,我已视你为友。帮你,亦是帮我自己多一条路。只是你那盟会之事,在京中务必万分小心,绝不可走漏风声,否则便是灭顶之灾。”
“嗯!”冷月瑶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府中,刚踏入内院,便见宁儿正站在廊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月光洒在她清冷的容颜上,更添几分寒意。她的目光先是扫过冷月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不悦——这只不懂规矩的“野猫儿”,总是擅自行动,妄图勾引她家这个看似精明实则有时犯傻的少爷,真是多此一举。
冷月瑶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悻悻地低了低头,飞快地唤了一声“夫人”,便像受了惊的兔子般快步走开了。
宁儿这才将冷冽的目光转向王天禄:“还愣着干什么?”
王天禄心知她有气,忙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肩头,柔声道:“宁儿,今日我有要事与你商讨。”说着,便半拥着她往房间走去。
回到房中,烛火摇曳,映得一室温馨。王天禄习惯性地枕在宁儿柔软馨香的玉腿上,感受着她指尖轻柔地穿过他的发丝,这才将冷月瑶乃是浑天盟成员,欲在京城建立据点发展势力的事情和盘托出。
宁儿听完,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不入流的江湖莽夫!”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王天禄的一缕头发,“派了这么个有勇无谋的丫头来京城,什么都不懂,真是可笑。所谓的浑天盟,不过是一群乡野村夫,在江南一带做些打家劫舍的绿林勾当,也敢妄谈什么替天行道?哼!”
她顿了顿,语气转而变得冷静而笃定,带着一丝运筹帷幄的傲然:“不过,既然送上门来,我便替你打点这一切。刚好可以利用她这浑天盟的身份,一步步将其掌控。假以时日,这浑天盟的人手、资源,说不定就能为我们所用!”
王天禄闻言,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宁儿平静无波的侧脸:“宁儿,你……你一早就打算这样做了?”
宁儿垂眸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洞察一切的浅笑,伸手轻轻点了下他的额头:“哼!这是自然。势力嘛,自然是多多益善。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多铺一条路,未来便多一分把握。你这性子,有时就是太过仁厚,不知未雨绸缪。”
王天禄心中巨震,既感佩于宁儿深谋远虑,事事为他计之深远,又暗自庆幸得此贤内助。他重新躺好,将脸埋在她温软的腰间,闷声道:“多谢宁儿,总是为我思虑周全。”
宁儿轻轻哼了一声,手下抚摸的动作却更加轻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这京城的水,深得很,她必须为他,也为他们这个家,布下更多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