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禄听着宁儿条理分明的分析，眼中光芒渐盛，不由得撑起身子，专注地望向她。
宁儿见他感兴趣，便娓娓道来，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如今虽得圣上些许欣赏，但终究无官无职，根基浅薄。即便将来授了官职，也不过是皇权下的臣子，处处受制，何来自在？夫君，莫要以为做个天子近臣便是坦途。我们要做的，是超脱于朝廷体系之外，却又深深扎根于朝堂势力之中，不受任何人掣肘，而是要让自己成为那个……能暗中影响乃至掌控局面的人，明白吗？”
她略作停顿，继续细化她的布局：“至于浑天盟，正好可作为我们暗中的触手。我已选定了西市一家布庄作为他们的明面据点，旁边紧邻的怡春楼，也已被我暗中购下。布庄可做正经营生，掩人耳目；青楼乃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最易打探消息。他们教中之人，明面上可在布庄帮工，暗地里亦可借青楼身份隐匿。为保万全，我已命心腹工匠在两处地下挖掘了秘密通道，便于人员和消息传递。这些琐碎事务，交由我来处理便好。”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胸口，语气转为叮嘱：“而你，当前要务便是在即将到来的璇玑大会上，好好争个名次，在明面上站稳脚跟，赢得该有的声望。”
“多谢宁儿，有你在，我真是省心太多。”王天禄由衷感叹，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他忽然想起另一事，略作迟疑，还是开口道：“对了宁儿，还有一事需与你商量。”
“何事？”
“是那位虚王世子。他今日找我，言明希望我助他一臂之力，并承诺……愿意撮合我与未来的世子妃。”王天禄说完，小心观察着宁儿的反应。
宁儿抚弄他头发的手微微一顿，眸中掠过一丝冷峭，哼道：“哼~倒是个懂得‘物尽其用’的凉薄之人。你呢，你想答应他这‘好意’吗？”
“啊？宁儿，我不想……”王天禄急忙否认，语气带着急切。
“不，答应他。”宁儿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冷然和掌控一切的自信，“而且，记住，在他口中那‘未来的世子妃’，将来未必能坐稳那个位置。她不是曾对你表露心迹吗？依我看，她日后，更合适做我们王府的‘夫人’。”
王天禄闻言，立刻坐直身体，双手握住宁儿的手，目光坚定而认真地看着她：“宁儿才是这王府唯一的夫人！在我心中，无人可替代。”
宁儿听他此言，眸中冰霜稍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微微笑道：“好了，你的心意我知晓。那世子，你便暂且虚与委蛇，借他的势。但切记，莫要真正站队于他。虚王父子，其心必异，与渊朝正统迟早有一战。我们只需冷眼旁观，独善其身，在乱局中谋取最大的利益即可。”
“知道了，宁儿！”王天禄郑重应下，心中对宁儿的深谋远虑更为叹服，也更加明确了前行的方向。明处，他需在璇玑大会上扬名；暗处，宁儿已为他织就一张逐渐铺开的大网。而在这京城诡谲的波涛中，他必须谨记宁儿的告诫，步步为营。
王天禄在宁儿轻柔的抚慰下，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均匀，终是沉沉睡去。烛光映照着他安静的睡颜，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机敏，多了几分纯然。
宁儿指尖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他的发丝，眸光却愈发幽深，思绪早已飘远。看着怀中毫无防备的夫君，她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带着怜爱又有些许戏谑的弧度。
“真是个傻少爷……”她在心中无声低语，“至今仍被蒙在鼓里，不知你身边的宁儿，便是那个有着婚约、却让你避之不及的李宁照。”
方才听他提及世子以“未来的世子妃”作为筹码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便从心底升起。什么世子妃？那名号于她而言，不过是束缚与讽刺。她李宁照，要做的从来不是谁人的附属，而是能真正掌控自己命运，辅佐心爱之人屹立不倒的“王府夫人”！
想到此处，一个带着几分恶作剧意味的念头悄然浮现。待到他日，时机成熟，她以李宁照的真实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届时，这个口口声声说着不愿娶李宁照的傻少爷，面对与“宁儿”有着同一张面孔的“世子未婚妻”，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是会惊慌失措，还是会……？
指尖轻轻滑过他熟睡中显得格外温顺的眉眼，宁儿（李宁照）脸上的笑容加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期待好戏上演的狡黠与甜蜜。这盘棋，她不仅要下得赢，还要下得有趣。而王天禄，既是她誓要守护的夫君，也是她这盘棋中，最意趣盎然的那颗棋子。
寝室内烛火昏黄，李宁照修长的玉指先是轻轻点了点王天禄温热的嘴唇，随即又缓缓触碰到自己的樱唇之上，仿佛在感受两者之间残留的、无形的联系。她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王天禄放平，为他仔细掖好被角，俯下身，一个轻柔如羽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做完这一切，她才悄然起身，如同夜色中的幽兰，无声地离开了房间。
门外，冷月瑶正焦急地等候，她迫切想知道王天禄与夫人商谈的结果。见只有李宁照一人出来，她刚想开口询问，李宁照已先一步淡声道：“别扰了天禄歇息。随我来，你欲知之事，我与你分说。”
冷月瑶只得咽下话语，默默跟上。不知为何，在这个气质清冷的“宁儿”面前，她总觉得自己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如同被剥去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呈现在对方眼前，这感觉让她有些不安，又隐隐生出几分敬畏。
书房内，李宁照径直走到主位，那是平日王天禄常坐的位置，她坦然落座，姿态自然仿佛天生就该在那里。冷月瑶则依言坐在了下首客位。
李宁照没有迂回，开门见山：“我知道你的底细，浑天盟的人，入京所图，无非是想搅动京城这潭水，制造混乱，以求乱中取利。”她语气平静，却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但我认为，此法鲁莽且不妥。当下时局，韬光养晦，暗中积蓄力量方为上策。”
她目光直视冷月瑶，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盟教在京落脚之事，我会全力安排，资金、场地、人手皆由我提供，明面上由你主持管理。但有一条——一切需听我调度。”
冷月瑶闻言，下意识抗拒：“你并非我教中人，凭何……”
“哼，”李宁照一声轻嗤打断她，眼神微冷，“凭的是我家天禄出的真金白银，凭的是我规划的一切资源，名义上冠你之名，已是给你和浑天盟颜面。若不听我安排，行事莽撞，一旦败露，牵累的将是整个王府！这后果，你自己掂量。”
冷月瑶脸色变幻，深知李宁照所言非虚，也明白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她咬了咬牙，提出条件：“好！但我也有条件，你和王天禄，必须入教！至少，要答应暗入我教！”
李宁照似乎早有所料，回答得干脆：“可以。但我与天禄的身份需严格保密，只在暗处入教，名册之上，不留痕迹。”
“成交！”冷月瑶松了口气。
接着，李宁照便开始详细阐述她的计划，从据点选址的考量，到布庄与青楼如何明暗配合、如何利用地下通道传递消息与人员，再到如何利用这些产业收集情报、结交各方势力……她思路清晰，规划缜密，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周详备至。
冷月瑶听得入神，心中原本的些许不服早已被惊叹取代。她看着烛光下李宁照那张清丽绝伦却又智珠在握的脸庞，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其心智谋略，远非自己所能及。她不由得在心中暗叹：此女之能，当真深不可测，王天禄得此贤内助，何其幸也！
第34章 晨起惊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