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回到大通铺时,天还没亮,所有人都还在沉睡,只有艾莉和菲菲姐妹俩,像两只受惊的小动物,在莉亚身边,彻夜未眠的照顾着莉亚。看到我们回来,她们的眼中同时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安娜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泥污,立刻将采回来的凝露草,用石块小心地捣碎成墨绿色的药汁。整个过程她专注得仿佛一位正在进行神圣仪式的祭司,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沉稳。我则在一旁,用手轻轻地扶着莉亚的头,让她能够顺利地将药汁咽下。
我看着安娜认真的捣着药汁,几次想找一个安静的间隙,把护身符拿出来交还给安娜。但看着安娜那写满了担忧和疲惫的侧脸,话又咽了回去。现在不是时候,她的心还在莉亚身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神奇的草药,很快便起了作用。不过半个时辰,莉亚滚烫的额头,就开始渐渐降温,那急促而又困难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了许多。
做完这一切,看着莉亚重新变得安稳的睡颜,安娜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的、发自内心的微笑。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笑容。
艾莉和菲菲姐妹也围了过来,看着转危为安的莉亚,她们的眼中,都对我们投来了混杂着感激和敬佩的目光。
然而,这份温馨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莉亚的病情彻底稳定下来,安娜那根因为担心同伴而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完全放松下来后,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衣襟。
下一秒,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没有了……怎么会没有了……在哪儿……”
她的嘴里,无意识地,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即将崩溃的哭腔。
“是不是掉在山上了……完了……”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顺着脏兮兮的脸颊滑落,冲出两道清晰的泪痕。那种绝望,仿佛失去的不是一件小小的饰品,而是她活下去的全部信仰和整个世界。
“安娜,怎么了?你丢了什么东西?”
艾莉她们都被安娜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了,连忙上前询问,试图安抚她。
但安娜,已经完全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了。那个护身符,是她在这个地狱般的地方,唯一的精神支柱。如今,支柱……塌了。
她像一只疯了的野兽,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就要不顾一切地,朝门外冲去!
“我去找!它一定……一定还在那座山上!我一定能找到它的!”她的声音变得嘶哑而又尖锐,充满了非理性的疯狂。
看着她那副六神无主、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从草堆上站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安娜……”
“让开!”她看都没看我,声音嘶哑地低吼道,“你别拦着我!”
我没有让开。
我只是,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地,摊开了我的手掌。
那株被我用体温捂得暖烘烘的、编织精巧的、带着银狐草尾巴的护身符,正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在昏暗的晨光中,散发着微弱的、如同月光般柔和的光晕。
安娜的动作瞬间定格。她那即将冲出门外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雕。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手里的东西,又抬起头看了看我,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颤抖的手,无比珍爱地将它重新拿起,紧紧地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她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她将护身符凑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才重新小心翼翼地挂回自己的脖子上,塞进衣服里。
“谢谢你……落雪……”她哽咽着,对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以为……我以为我把它弄丢了……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找到它……”
那一晚,莉亚的烧终于退了。我和安娜并排躺在草堆上,谁也睡不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喜悦交织在一起,让我们的精神异常亢奋。
黑暗中,安娜突然开口,声音很轻:“落雪,你知道吗?今天真的吓死我了。如果把它弄丢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隔着衣服,轻轻地摩挲着胸口的那个护身符,仿佛还能感受到失而复得的余温。
“这个,是我哥哥凯恩送给我的。”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回忆的温柔,“我是人类和猫耳族的混血,从小被村里的人类小孩排挤,他们叫我‘杂种’,朝我扔石子。只有哥哥一直保护我。他会把我护在身后,替我赶走那些坏孩子。这个护身符,就是他用我们家后面的银狐草,亲手为我编的。他说,银狐草是我们森林里的守护之草,带着它,就能得到森林的庇祐,他就总能找到我。”
“哥哥他……是个很厉害的战士,也是村里唯一对我好的人。三年前,他为了给我挣更好的生活,加入了王国的骑士团预备队,去了很远的王都。我们约定好了,等他成了正式骑士,领了薪水,就回来接我,带我离开那个村子。”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迷茫:“可是后来……家里来了很可怕的人,我......我就被卖到了这里。我给他写的信,也不知道他收到了没有……”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但随即,握紧护身符的手又给了她力量,让她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不过没关系。”她转向我,那双猫耳在透过窗缝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眼睛里闪烁着执着而天真的光芒,“他说过的,他是我们之中最强的战士,他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骑士的!他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她看着我,仿佛在对着我宣誓,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能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