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盛的晚宴上,银发的狐耳少女——落雪,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她小口地吃着盘中精致的食物,那双平日里灵动狡黠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却不时掠过一丝与周围欢庆气氛格格不入的迷茫与困顿。当宴会进行到一半时,一股难以抗拒的、宛如潮水般的困意席卷了她的大脑。她晃了晃脑袋,试图用盘中的冰水刺激自己保持清醒,但眼皮却像挂了铅块一样越来越沉。最终,她抵挡不住那突如其来的、毫无道理的疲惫,白皙的脸颊靠在冰凉的餐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落雪?落雪?”
安娜轻声呼唤着,她见落雪毫无反应,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她对身旁的凯恩歉意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因终于得救而产生的依赖感:“哥哥,落雪她今天好像太累了,身体还没恢复。我先扶她去卧室休息。”
“去吧。”凯恩的脸上挂着温和完美的笑容,那笑容就像他身上那套崭新的骑士铠甲一样,坚固而可靠,足以让任何女孩感到安心,“我在这里等你。等会儿还有甜点,是你最喜欢的蜂蜜蛋糕。”
安娜的心被这句不经意的关心彻底融化了。她搀扶着如同精致人偶般毫无知觉的落雪,走进了那间为她们准备的、装饰华丽的卧室。她小心翼翼地将落雪放在柔软得能陷进去的天鹅绒大床上,为她脱去沾染了些许酒渍的外衣。看着落雪那张恬静安详的睡脸,安娜的心中充满了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憧憬。终于……终于得救了。再也不用挨饿,再也不用受冻,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就在她准备为落雪盖上丝绸被子时,卧室的门被推开了,没有敲门。
凯恩走了进来。
他脸上的温和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娜从未见过的、混杂着贪婪、不耐与欲望的陌生表情。
安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哥哥,那对猫耳困惑地转动着,试图理解这突兀的场景:“哥哥,你……你这是干什么?落雪她睡着了。”
“哥哥?”凯恩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安娜,发出了残忍的嗤笑,“我早就不是你哥哥了!从我为了钱,把你卖给那个庄园的那天起,就不是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安娜的脑海中轰然炸响。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
“你以为我愿意再看到你这张让我恶心的脸吗?!”凯恩的语气里充满了厌恶和烦躁,“你写给我的那些信,我收到了!还真是多亏了你那些愚蠢的情报,让我从庄园主那里换了不少好处!包括上次,你那个叫落雪的朋友想逃跑,不也是你提前告诉我的吗?做得好啊,我的好妹妹!”
告密者……就是安娜自己?是她无意中的“告密”,害死了真正的落雪?
“你……你说什么?”安娜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啪!!”
一个响亮到让她耳鸣的耳光,粗暴地扇在了安娜的脸上。那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掀翻在地,柔软的地毯都无法缓解撞击的力道。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嘴角瞬间渗出了温热的血丝,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凯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中满是积压已久、终于得以宣泄的怨毒和快意。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我六岁那年就偷听到你们所谓的‘父母’谈话了!我只是你们家在路边垃圾堆里捡来的、快要冻死的野种!”他低吼道,英俊的面容因嫉妒而扭曲,“你们一家人,吃着最好的白面包,穿着最柔软的丝绸,却扔给我又干又硬的黑面包和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服!你们看我的眼神,永远都带着那种高高在上的施舍和怜悯!我受够了!我发过誓,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拥有的一切都夺过来!”
“不……不是的……”安娜哭着摇头,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爸爸妈妈一直都把你当亲生儿子,我也一直,一直把你当成我最亲最亲的哥哥啊……”
“闭嘴!”凯恩一脚踢在她的腹部,让她疼得蜷缩成一团,“别再用你那套天真恶心的说辞来骗我了!你以为当年那伙臭名昭著的奴隶贩子,是怎么那么精准地找到我们家的?是我!是我提前画好了地图,告诉他们你们的作息,故意放他们进来的!”
这个血淋淋的真相,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穿了安娜的心脏。她所有关于等待、关于重逢、关于救赎的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化为飞灰。
“只要你被卖去做奴隶,不知所踪,生死不明。”凯恩的语气充满了病态的、大仇得报的快感,“我,凯恩,就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家里的一切!成为真正的主人!现在,我不仅得到了家产,还能靠这个傻乎乎送上门来的小狐狸,再大赚一笔!真是感谢神明!”
说完,他不再理会地上已经崩溃的安娜,再次把手伸向了床上的落雪,准备撕开她的衣物。
安娜倒在冰冷的地上,脸颊火辣辣地疼,但远不及她心中的万分之一。信仰崩塌的剧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看着昏迷不醒的伙伴,又看了看如同恶魔般逼近的凯恩,眼中闪过极致的、彻底的绝望。
然后,那份绝望,变成了一种恐怖的、清醒的疯狂。
她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不是去反抗,而是死死地抱住了凯恩的大腿。她仰起头,用一种嘶哑的、破碎的、近乎哀求的声音,喊出了那句足以击碎任何人心防的话:
“别碰她!求你……她是最值钱的货物,完好无损才卖得高价……你别毁了她!”
在绝望的尽头,她用自己最鄙夷、最痛恨的“商品逻辑”,试图挽救朋友最后的、也是最宝贵的尊严。
这句话,果然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插进了凯恩那颗被金钱和欲望填满的心。
他的动作停住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落雪,又看了一眼脚下哭得撕心裂肺、状若疯癫的安娜,眼中那股扭曲的欲望之火,缓缓地、带着审视的意味,转移了目标。
“你说得对。”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狰狞恐怖的笑容,“最顶级的货物,自然要保持完好。不过……”
他一把抓起安娜的头发,将她从地上粗暴地、毫不怜惜地拽了起来,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我积压了这么多年的火,总要有个地方发泄一下。既然如此,”他凑到她耳边,用恶魔般的低语说道,“就先从你这个一直以来都高高在上的‘好妹妹’开始吧。让我看看,你和那些我在贫民窟里花两个铜板就能买到的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许久之后,房间里只剩下安娜低低的呜咽声。凯恩整理好衣物,从怀里掏出刻着魔法符文的传音石,将安娜和落雪锁在卧室后走到客厅。
光芒闪动,一个面容精明的中年男人的影像浮现出来,正是拍卖会的负责人。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男人问道,语气中透着商人的精明。
“人已经到手了,在房间里睡着。”凯恩回答,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很好。”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用一种带着警告意味的语气,严肃地说,“我必须再提醒你一次,凯恩。那只狐狸可是这次的大噱头。你可别一时冲动,为了自己的快活,毁了我们所有人的生意。”
凯恩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瞥了一眼紧闭的卧室房门,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呜咽。他毫不在意地回答:“放心,我心里有数,知道什么东西更值钱。那件‘顶级货’,我碰都没碰一下。”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用一种炫耀般的、轻松的口吻补充道:“只是顺手解决了一个跟着她的小麻烦,一个不值钱的猫耳娘而已。你知道的,憋了这么久,总得找个地方泻火。”
通话结束,传音石的光芒熄灭。凯恩拿起桌上那杯为安娜准备的、早已凉透的蜂蜜蛋糕,将它整个扔进了壁炉的火焰之中。
卧室里,安娜空洞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那株被她紧紧攥在手心、又在挣扎中掉落在床边的——银狐草护身符上。
那曾经承载了她所有希望、所有等待的信物,此刻,像一个最恶毒、最残忍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