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在哪?
意识在虚无的深渊中漂浮了不知多久,终于开始凝聚。
像是沉在万米海沟之底,被无尽的海水压迫着,每一寸存在都在发出呻吟。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绝对的寂静与冰冷,将思维都冻结成坚硬的冰块。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也许只是一瞬。
最先回到意识中的……是触觉。
好冷!
这是……床?
一种浸透骨髓的阴冷,从身下坚硬的平面源源不断地传来。
这寒意很特别,不像是普通的低温,倒像是这石头本身在主动吸取他体内的热量。
身下的平面是光滑的石质感觉,奇怪的是,指尖的触感明显要比以前清晰很多。
每一个细微的凹凸,每一道冰凉的纹路,都像是被放大了般传入脑海。
石头?
他不应该是在那个汉代练手古墓盗墓……啊呸!
是研究么?
怎么会躺在石头上?
记忆还停留在失足坠落的瞬间,那无止境的下坠感仿佛还在体内回荡。
可现在……
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伸手摸了摸喉咙,可是触感……却异常让人愕然。
柔顺的脖颈肌肤,完全没有了以往的略显粗糙的感受,同时脖颈处皮肤反馈的触感,也让他彻底懵了。
这触感太陌生了,就像是……在抚摸别人的身体。
“啊……”
愕然让他张开了嘴,可是发出的声音,却绝对不是他曾经该有的声音。
尽管这声音沙哑,气流穿过喉咙带来了烈火灼烧般的剧痛,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可是,这的的确确,真真实实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听起来貌似还有点柔弱?
一个短促、清晰,完全属于女性的音色,在这片死寂的密闭空间里显的突兀。
这绝对不是他的声音!
不……现在要做的是冷静,先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强迫自己冷静,将翻涌的错愕与混乱死死压下。
作为考古系的学生,他受过专业训练,知道在陌生环境中保持冷静的重要性。
直到此时,他才有时间去观察自己所在的位置。
幽绿色的、源自石材本身的微光,勉强勾勒出一个狭小空间的轮廓。
这光很诡异,不像是人造光源,倒像是石头自己在发光。
石棺?石槽?
从形状和大小来看,这确实像个棺材。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自己吓自己的时候。
正当他茫然无措的时候,一个细节,激起了那旺盛的好奇心,甚至让他忘记了自身所处的这种诡异环境。
长方形的石槽里,槽壁内侧刻满了无数诡异而繁复的凹凸纹路,扭曲盘绕,结构却带着某种非随机的严密逻辑。
“这是……从未见过的文字……”
轻抚石壁,尽管这些花纹看起来如此凌乱,但林音还是从其中寻找到了一些文明的痕迹。
作为一名考古系学生,对未知文字的好奇几乎成了本能。
尽管内心充满了疑惑,但此刻更吸引他的注意力的,是抚摸着石壁的这只手。
视线落在其上。
手指纤细,骨节并不明显,皮肤是一种不见天日的、病态的苍白,偏偏又细腻得不可思议。
这双手美得不像话,却也陌生得可怕。
活动手指,确认着这完全属于女性的生理结构。
这双手比他原来的手要小上一圈,也更灵活。
支撑着坐起身,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
这具身体似乎很虚弱。
与此同时,如同最上等绸缎般冰凉顺滑的黑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瀑布般散落,带着一丝诡异的凉意,扫过他变得光滑的脸颊和修长的脖颈。
这头长发浓密得惊人,带着丝绸般的质感。
身前有些沉重,他下意识的低头,审视着从未见过的风景。
胸前沉重的、明显是D罩杯的隆起,将残破的衣物撑起清晰的弧度。
这个发现让他瞬间僵住。
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双腿在布料遮掩下显得修长而匀称。
他尝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这具身体比他原本的要矮上不少。
因为没有参照物,他无法确定现在自己的高度,但这不妨事。
抬起手,轻轻拂开脸颊旁碍事的长发,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自己的眼角。
他看不到自己的眼眸,但一个莫名的认知浮现在脑海——这双眼睛,是红色的。
这个认知来得毫无缘由,却无比清晰。
黑发,红瞳,苍白肌肤,以及这具堪称惹火的纤细身材……所有特征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完全陌生、充满非人美感的画面。
“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低声自语,那清亮柔美的女声在石室中回荡,带来的是一种深刻的,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割裂感。
明明是他的思想,却从这样一个陌生的身体里发出声音。
记忆还在,但承载这记忆的容器,却已面目全非。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壳子里。
他——或者说她——现在需要重新认识自己。
林音,这个名字或许还将继续使用,但其他的一切都变了。
一种巨大的茫然感攫住了他,仿佛悬浮在虚无之中,找不到任何可以锚定自身的坐标。
就在这时——
一阵低沉、扭曲的嗡鸣,毫无征兆地穿透石壁,直接钻进他的脑海!
“呜……”
那声音无法用物理听觉完全描述,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直接冲击。
音调混杂而扭曲,带着强烈的负面情绪暗示,似乎正在引发深入灵魂中的混乱和恐惧。
像是成千上万个被捂住口鼻的灵魂在同时哭泣,又像是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在低语。
林音浑身一颤,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这声音让他本能地感到危险。
这……这绝对不是任何已知生物该有的声音!
她在考古实践中听过各种奇怪的声音,但从来没有哪种声音能这样直接冲击意识。
强忍着声音带来的恶心感和四肢发软的生理反应,试图捂住耳朵,来阻挡声音的浸入。
但这个动作,却无济于事……那声音,好像是直接作用于意识深处,完全不经过物理法则的限制。
就像是有无数根冰冷的针,直接刺入大脑。
‘嗡……’
突然,一道刺眼的光芒从不远处传来,林音猛地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发亮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座石门!
苍老古朴,充满了神秘纹路的石门如同被激活一般,表面那些复杂的纹路开始流动起惨白的光芒。
厚重的门板无声滑开一道缝隙!
这个过程安静得诡异,完全不符合物理常识。
恐惧让林音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缝隙之外。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熟悉的蓝天白云,而是弥漫的灰白色浓雾,以及难以辨认的阴影。
那雾气浓稠得像是活物,在门外缓缓蠕动。
借着门外的光,他更清晰地看到石室顶壁和地面也刻满了连贯的纹路。
这些纹路似乎构成了某个完整的系统。
但此刻他已无暇细究。
断裂的巨大廊柱如同史前巨兽的肋骨,无尽的废墟轮廓隐没在浓雾。
远处漂浮着幽绿的光点,像是不怀好意的眼睛。
雾气渐渐顺着大门的缝隙混入室内,尽管只是嗅到了些许味道,却也让他立刻感到呼吸刺痛。
那味道像是强酸混合着腐烂的有机物。
同时,那扭曲的悲泣声陡然放大!仿佛发声的源头就在门外!
完全来不及思考,便看到了一个影子,顺着门缝滑入室内。
动作轻盈得不像真实的东西。
猛然间!
一股来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大脑中蕴含的常识,在这一刻完全失去了作用!
那道身影缓缓立起,近两米高,形态纤细得诡异,就好像惨白的火柴棍拼接的人形。
它的肢体柔软得不自然,随着移动而轻轻晃动。
体表是剥皮死尸般的颜色,白中泛青,透过微光,能看到那体表处覆盖粘腻反光物质。
那层物质似乎还在缓缓流动,让人不寒而栗。
最令人恐惧的是它的面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不断旋转、向内凹陷的孔洞,滴落着腐蚀性液体。
每一滴液体落在地上,都会发出"嗤"的轻响,冒出带着腐臭味道的白烟。
心脏猛地停住了一瞬,大脑一片空白。
这东西完全违背了正常人的认知,那纯粹的恶意扑面而来,令灵魂都在颤栗!。
想要后退,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具陌生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那是什么怪物!?
恐惧在心底蔓延。
作为考古系学生,他研究过各种古代传说中的怪物,但眼前这个存在超出了所有想象的边界。
忽然!
悲泣声变得尖锐,充满了攻击性和恶意。
那声音直接在大脑中回荡,引发一阵阵恶心和眩晕。
它那旋转内凹的孔洞头部,望向了林音!
虽然没有眼睛,但她能感觉到自己被锁定了。
这怪物的身形,好似漂浮一般,平滑地飞来,左臂末端的骨刺缓缓抬起,在幽光下,那骨刺闪烁着寒光!
骨刺尖端凝聚着一小团翻滚的酸雾。
死!
这个字瞬间在脑海中浮现,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冷汗浸湿了衣衫。
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想要尖叫,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无法开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怪物,落下手臂!
骨刺带着死亡的气息迎面刺来,她甚至能闻到那酸雾刺鼻的味道。
就在骨刺即将刺出的瞬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回荡在石室内!
巨大的声音让人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
就在他的眼前,那怪物的身侧猛然爆裂开来,浓稠而恶臭的液体四散迸溅,而它的动作也随之僵住,并发出愤怒与痛苦的嘶鸣!
‘昂——!’
那声音比刚才更加刺耳,充满了被侵犯的狂怒。
怪物扭曲着身体,伤口处不断渗出更多的粘液。
“不想死就过来!快!”
粗犷沙哑的男声从门外吼来。
这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动听。
人!
是活人!
是活人的声音,有救了!
望着眼前浑身僵直的怪物,‘活下去’这三个字,彻底占据了脑海。
猛地起身,完全不顾因为猛然剧烈运动而隐约浮现的撕裂痛感,这具身体所能达到的最大速度,冲向门口!
这一刻,什么身体变化、什么身份困惑都被抛在脑后,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经过怪物时,那股令人作呕的酸腐味道扑面而来,几乎占据了所有的鼻腔。
她能清晰地看到它惨白皮肤上粘稠的反光,看到那个旋转的孔洞里不断渗出的腐蚀液。
冲到门口,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穿着厚重肮脏防寒服、戴着全覆式金属面具的高大身影端着造型奇特的武器。
那武器看起来很粗糙,像是用各种零件拼凑而成的,但威力惊人。
面具后的目光在他脸上和身体上极快地扫过,似乎对他的存在和样貌都感到一丝意外,但立刻被警惕取代。
那眼神锐利如鹰,即使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审视。
“走!”
男子将枪口对准了是室内,枪栓的声音回荡在林音的耳旁。
他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不敢有丝毫停顿,快步冲出门外,霎时间便感受到了来自那浓雾的粘稠与冰冷。
像是活物般缠绕在身上,带着令人不安的触感。
哧果而嫩白的双脚,因为在碎石上奔跑而带来剧痛,可他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必须咬紧牙关继续奔跑。
刚跑出几步,男人便紧随而来,一边移动,一边向后方开枪。
每一次枪响都让她心头一紧,生怕引来更多怪物。
"继续!别停!"
林音努力往前奔跑,恐惧让她的动作有些僵硬,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
浓雾中能见度极低,她只能勉强跟着前方那个高大的身影。
这具身体虽然陌生,但意外的轻盈,奔跑起来比原来的身体要灵活得多。
只是胸前的沉重感让她需要调整平衡。
周围的废墟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扭曲的金属和破碎的混凝土构成了一幅末日图景。
这里显然经历过某种灾难性的破坏。
忽然,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涌入肺部,近乎绝望的痛苦让她本能的抓挠起自己的喉咙,双眼圆睁。
肺部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灼痛。
直到此刻……她才确定,这浓雾是有毒的!
而且还是剧毒,仅仅是吸入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便足以致命!
绝望,让他的身躯渐渐失去力量,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响起尖锐的鸣音。
难道刚刚逃离怪物的利爪,就要死在这无形的毒雾中?
就在即将放弃的前一个刹那,一只戴着手套的大手猛地扶住他,冰冷的面具被紧密地扣在他的口鼻上。
‘咔哒’一声,卡扣锁死。
猛地,一股清凉的气息,占据了面部,并迅速驱散了窒息!
虽然带着金属和橡胶的味道,但此刻却比什么都珍贵。
"呕……咳咳……"
身体的本能在翻动着胃,剧烈的排斥感,让他无法自抑的咳了起来。
胃部痉挛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具身体在排斥刚才吸入的毒素。
待咳嗽稍平,她透过面具视窗看向救命恩人。
而对方也摘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后面的真容。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老人的脸,花白乱发黏在额头上,深刻皱纹如同刀刻,面色是营养不良的蜡黄,深陷的眼窝里是锐利却疲惫的眸子。
他的年纪看起来至少六十往上,但眼神中的锐气却丝毫不减。
是一个……老人家?
“能走吗?”
老人声音沙哑,目光扫过他流血的双足和这具过于显眼的身体。
他的眼神很直接,没有多余的同情,只有务实的评估。
林音点了点头,强撑着站直。
脚底的刺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但现在不是娇气的时候。
“跟紧。”
老人重新戴上面具,端起武器。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敏捷。
“枪声会引来更多。”
他转过身,回头看了眼石室的方向。
那里的怪物还在发出痛苦的嘶鸣,但声音已经弱了很多。
“那怪物暂时因为电磁枪陷入僵直,但枪声已经响了,附近的都会靠过来。”
林音紧跟其后,一边适应着身体和面具,一边不安地观察着周遭。
面具让她感觉安全了些,但视野也受到了限制。
浓雾中,诡异的窸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次响动都让他的心揪紧。
有些声音像是脚步声,有些则完全无法辨认。
过往的记忆,好像是在这一刻全部都无用了。
汉代墓葬、考古报告、学术论文……那些知识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毫无用处。
现在,他不知前路如何,但他明白……此刻他唯有前行,才能活下去!
老人移动的速度很快,但总会恰到好处地放慢脚步,确保她能跟上。
他的每一步都落在相对平整的地面上,显示出对这片区域的熟悉。
他们穿过一片又一片废墟,残破的建筑在雾中如同鬼魅。
有些地方还能看出曾经的繁华,但现在只剩下破碎的混凝土和扭曲的钢筋。
“注意左边。”
老人突然出声提醒。
“那里有腐蚀坑。”
林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片地面呈现出不自然的暗红色,正在缓缓冒着气泡。她连忙绕开。
这个世界处处充满危险。不仅要防备那些怪物,连环境本身都充满了杀机。
又走了一段路,老人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停下。林音立刻屏住呼吸,学着他的样子蹲下身。
前方的雾中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很多只脚在移动。
老人缓缓抬起枪口,手指放在扳机上。
声音逐渐远去。
“是腐行者。”
老人低声解释。
“数量多,但视力不好,别发出声音就没事。”
腐行者?这又是什么?
但林音没敢多问。
老人显然不是个有耐心的老师,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活下去,满足好奇心可以往后放。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纤细苍白的手正在微微发抖。
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这具身体还没有完全适应。
胸前的沉重感依然明显,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那份重量。
这让她不得不调整走路的姿势,显得有些不自然。
长发也不时碍事,她不得不经常伸手将它们拨到肩后。
这些细节都在提醒她,这具身体是真实的。
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