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音接过破掉的斗篷，手指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她紧紧将布料攥在胸前，仿佛它能提供一丝微不足道的保护。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道谢，或者解释，但最终只是低声道：
“……谢谢。”
雷恩打量了一下她所在的这个简陋角落，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或明或暗投来的视线，冷冷地抛下一句：
“想活下去，光靠别人救是不够的。要么变得有用，要么变得危险。你自己选。”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身影很快被居住区混乱的人流吞没。
林音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那张薄薄的垫子上。
心脏仍在狂跳，手腕上B-734的刻痕隐隐作痛。
她紧紧抓着那件破斗篷，雷恩最后那句话在耳边回响。
变得有用？
她的知识……那些关于古代符号和文明遗迹的知识，在这里真的有用吗？
变得危险？
她这具身体，连两个混混都无力反抗。
但……
她脑海中闪过破城者攻击凝滞的瞬间，闪过那直接刺入意识的混乱波动。
或许，“危险”并不仅仅是指肉体的力量。
她拉过破斗篷，尽量遮住自己，将脸埋入膝盖。
在这个冰冷、残酷的堡垒底层，第一次，开始真正主动地思考，如何利用自己身上这份诡异而不受控的“不同”，在这片绝望的废土上，走出一条生路。
被扯坏的斗篷被紧紧攥在胸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近乎幻觉的安全感。
有用？危险？
这两个词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盘旋、碰撞。
有用——她的考古学知识？符号学理论？
对苏美尔楔形文字或者玛雅历法的精通？
在这个人类文明退行、生存成为第一要务的末日，这些精妙的学问简直比不上一块能果腹的压缩干粮。
她报出的“认得旧世界文字”在户籍官那里只换来淡漠的一瞥，其价值可想而知。
危险——她低头看着自己这双手，白皙，指节纤细，属于一个陌生的、娇柔的年轻女性。
这双手曾经能稳健地握住考古刷，细致地清理千年尘封的陶片，但现在，它们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面对两个底层混混的侵犯，她都毫无还手之力。
物理意义上的“危险”，与她绝缘。
那么，剩下的呢？
脑海中无法控制地再次闪过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破城者那致命的骨刃挥向老陈的瞬间，她脑海中涌出的那股奇异感觉，如同形成了一根无形的尖刺用力扎了出去……然后，那庞然大物的动作，出现了难以察觉的凝滞。
那不是幻觉。
老陈回头那一眼，充满了震惊与探究，她看得清清楚楚。
还有那直接刺入意识的混乱波动，MTF……那些怪物，它们似乎并非纯粹的杀戮机器，它们的“低语”中，带着某种……情绪？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契合她现状的念头逐渐清晰。
在这个世界，所谓的“危险”，或许并不仅仅指肉体的力量，或掌控暴力的能力。
与这些被称为“MTF”的迷雾怪物之间那种诡异、不受控的联系，本身不就是一种极大的“危险”吗？
不仅对别人，也对她自己。
但反过来想，如果……如果能理解，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它们……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却又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光，吸引着她。
“咕噜……”
一声清晰的肠鸣从腹部传来，打断了这危险的思绪。
饥饿感如同迟来的潮水，汹涌地席卷了意识。
从昨天到现在，她只吃了老陈分给她的半块压缩口粮，那干硬粗糙的触感仿佛还卡在喉咙里。
而按照规矩，作为“临时居民”，每日的基础配给本就减半。
必须尽快找到获取食物的方法。
在饿死之前，任何关于“危险”和“有用”的思考都是空谈。
林音深吸了一口浑浊不堪的空气，努力压下胃部的抽搐。
将破斗篷尽量裹紧，遮住脸和显眼的头发，只露出一双眼睛。
然后起身，小心翼翼地拨开那面脏兮兮的布帘，融入了居住区涌动的人流中。
她需要观察，需要倾听，需要找到任何一个可以换取食物的机会。
居住区比她想象的更大，也更混乱。
通道狭窄而曲折，两侧是密密麻麻的隔间和随意悬挂的破烂布帘，晾晒着看不出原色的衣物。
孩子们在污水中奔跑嬉闹，脸上却少有孩童的天真，更多的是与年龄不符的麻木或狡黠。
男人们大多聚在一起，擦拭着简陋的武器，或是低声交换着外界的信息，眼神警惕。
女人们则忙碌着清洗、缝补，或是看管着少得可怜的个人物品。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霉味、劣质燃料和某种食物腐败的酸气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几乎令人窒息。
林音尽量低着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音。
“……东边排水沟昨天又发现一具，被吸干了，肯定是‘潜行者’摸进来了……”
“……工坊那边还在招人打磨零件，一天两个贡献点，妈的，还不够换半块合成饼……”
“……听说‘仓库老鼠’们昨晚又得手了，搞到了一批过期的抗生素，在黑市能换大价钱……”
“……内务治安官加强了B区和C区交界处的巡逻，那些想偷渡去资源好一点的区域的家伙要倒霉了……”
信息杂乱无章，充满了绝望、算计和微小的生存策略。
她注意到，几乎所有人的谈话都绕不开几个核心：
贡献点、食物、怪物、以及堡垒内各个势力的动向。
她走到居住区边缘，这里靠近通往其他区域的隔离门，人流稍微稀疏一些。墙壁上钉着几块斑驳的木板，上面贴着各式各样的纸条，这就是堡垒内部的“信息栏”了。
大部分纸条都是用粗糙的炭笔或不知名的颜料书写，字迹歪歪扭扭。
“招募临时搬运工，前往第三仓库，要求体力好，报酬面议。”
没有具体贡献点，很可能极低且辛苦。
“收购完好的旧世界电子元件，型号不限，价格优厚。”
这对她来说如同天方夜谭。
“交换：五号合成粮票换等量三号粮票，有的速联。”
她连粮票的种类都分不清。
“寻人：李秀兰，女，四十岁左右，三天前于D区走失，提供有效线索者重谢。”
绝望的寻觅，在这堡垒中，失踪往往意味着死亡。
少女一条条看过去，小心脏慢慢沉入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