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音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没有回应他的调侃，只是轻声问道：
“结束了？”
“嗯。”
陈国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暂时没事了。”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
林音将毛毯叠好，又把藏起来的食物和水重新拿出来，分了一份给老陈。
经过一夜的折腾，两人都默默吃着食物，补充消耗的体力。
之后，如同前几日一样，陈国栋护送林音前往工坊区。
通道里比往日更加脏乱，墙壁上甚至能看到一些匆忙间留下的刮擦痕迹和零星的血迹，显示着昨夜撤离时的混乱。
守卫明显增加了，盘查也变得严格，但看到林音身上的工坊制服和陈国栋那张冷硬的面孔，大多只是简单询问便放行了。
走到第三绘图室门口，林音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推门进去，却意外地看到李振国正背着手，像一尊门神般杵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眼袋浮肿，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看到林音和陈国栋，李振国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最后定格在林音身上。
没等林音开口打招呼，竟一步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了林音的手腕！他的手劲很大，粗糙的老茧硌得林音皮肤生疼。
“跟我进来！”
李振国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焦躁。
林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手腕上传来的力道让她无法挣脱。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陈国栋，匆匆道别：
“老陈，我进去了。”
陈国栋眉头微蹙，看着李振国异常的行为和林音被攥住的手腕，眼神沉了沉，但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下头，看着林音被几乎半拖着拉进了绘图室，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
绘图室里还有其他几个早到的学徒和工匠，看到这一幕都噤若寒蝉，低头假装忙碌。
李振国丝毫没有理会其他人，径直拉着林音，穿过堆满图纸和零件的外间，直接走进了他那间用隔板单独隔出来的、更加杂乱的小办公室。
他松开手，反身就把办公室的门也给关上了，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和声音。
办公室里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李振国转过身，双手撑在堆满杂物的办公桌上，身体前倾，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音，压低了声音，第一句话就如同惊雷般在她的脑海中炸响：
“说！你怎么知道的？！”
林音的心脏猛地一缩，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
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被惊吓到的委屈：
“工坊长……您说什么？我知道什么？”
“还装傻！”
李振国低吼，手指用力点了点桌面。
“昨天！修净水器的时候！你特意指给我看的那个接口位置！就在那附近，守卫队后来发现了‘渗透者’钻进来留下的痕迹和黏液！几乎就在你指的那个点！你别告诉我这是巧合！”
林音的脑海飞速运转。
她料到老李可能会联系到昨天的事，但没想到他如此直接，而且如此肯定。
她继续装傻，语气带着不确定：
“我……我只是按照您教的，观察振动频率异常，觉得那里可能结构有隐患……我不知道什么‘渗透者’……我真的只是猜测……”
李振国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要剥开她所有的伪装。
林音尽力维持着眼神的清澈和无辜，手心却已经沁出了冷汗。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老人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李振国才猛地直起身，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本就凌乱的头发。
他转过身，背对着林音，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行了行了！滚出去干活！”
他语气极其不耐。
“今天把防御弩机自动装填机构的优化图给我弄出来！弄不完别想下班！”
没有再追问，但林音知道，眼前这个老李头，根本不相信她那套“巧合”和“猜测”的说辞。
这个精明的老工匠，已经察觉到了她身上的异常，只是出于某种原因，选择了暂时不点破，或许是惜才，或许是顾忌，或许……他自己也无法理解。
压下心中的波澜，低眉顺目地应了一声：
“是，工坊长。”
她转身，轻轻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门外，几个学徒偷偷投来好奇的目光，又迅速低下头。
她走回自己的工作岗位，拿起冰冷的炭笔，摊开新的图纸。
然而，她的心情却无比凝重。
李振国的怀疑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她必须更加小心，同时，也要更快地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有价值到即使有些“异常”，也让人舍不得轻易动她。
生存的棋局，似乎变得更加复杂和凶险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强行驱散，目光重新聚焦在图纸复杂的线条上。
这一天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湿布裹挟着林音的每一寸肌肉和神经。
李振国的怀疑、工作的压力、对自身秘密的担忧，再加上昨夜警报带来的精神损耗，让她回到那个狭小角落时，几乎连站着的力气都快被抽空。
她轻轻掀开布帘，却意外地发现陈国栋已经在里面了。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擦拭武器或整理装备，而是和衣躺在那个薄垫上，呼吸均匀深沉，显然正在熟睡。
他眉头微微蹙着，即使在睡梦中，那张冷硬的脸上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警惕。
林音立刻放轻了动作。
她知道，这是老陈在为昨夜彻夜未眠的警戒补觉。
她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走到角落，靠着墙壁坐下，将怀里小心护着的、用今天部分贡献点额外换取的一小包肉干和两块能量更高的合成粮放在一旁。
居住区的喧嚣渐渐平息，模拟天光的系统也暗淡下来，预示着夜晚的深入。
林音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听着老陈平稳的呼吸声，感受着这难得的、无人打扰的宁静。
白天的种种纷扰似乎也在这片寂静中暂时沉淀下来。
直到大概晚上九点多，陈国栋的呼吸节奏微微改变，他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锐利的眸子在最初的片刻迷茫后，迅速恢复了清明。
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目光落在旁边的林音和那包明显是留给他的食物上。
“醒了？”
“吃点东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