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格外乖巧，任由我用象牙梳子将她细软的银发编成两条可爱的麻花辫，辫尾系上我用夜昙花瓣染色的淡紫色丝带。
“姐姐，”她忽然凑到我耳边，温热的气息带着奶香，声音却压得极低，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我昨晚梦到妈妈了。”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心头微紧。
始祖莉莉丝，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
“她说什么了？”我轻声问。
艾莉亚乌溜溜的红眸转向窗外，似乎在回忆一个遥远的场景：“她说……她说你要小心穿银鞋的女人，她的眼睛……吃过很多人。”
穿银鞋的女人？
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玛卡莎那双永远擦得锃亮、鞋跟敲击地面时发出清脆声响的金属包头高跟鞋。
而她的眼睛，总是藏在那副古怪的金属护目镜后面，冰冷、无情，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而非一个活人。
“吃过很多人”……这童言无忌的比喻，却让我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我还没来得及细问，寝殿门口的光线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费恩管家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他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色燕尾服像是从阴影里长出来的。
他没有走进来，只是静静地捧着一本厚重的、封面是灰扑扑皮革的旧书。
封面上，用褪色的烫金古体字写着一行标题——《隐世种族共生法则》。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缓步走到我平日里最喜欢坐着看书的那张藤椅旁，将书轻轻放下。
随后，他那只深邃的独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我无法解读，有告诫，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期许？
下一秒，他便转身离去，高大的身影再次融入走廊的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心中疑云丛生，哄着艾莉亚去玩她那些宝石积木，自己则快步走过去，拿起了那本沉甸甸的“法则”。
翻开第一页，我愣住了。
纸页泛黄，带着一股陈旧的霉味，但上面……空无一字。
我皱起眉头，一页页翻下去，整本书竟然都是空白的！
这是什么意思？
费恩在耍我？
疑惑间，我的指尖无意中划过粗糙的纸面。
就在我触碰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原本空白的页面上，一行行墨黑的字迹竟如同活物般，从纸张的纤维中缓缓浮现，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
扉页上，第一行字便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我的心上：
“致新任源血持有者：若想活下去，先学会撒谎。”
我猛地抬头，望向窗外，费恩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远处的廊柱尽头。
我的心脏怦怦狂跳，这本书，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法则，这是他特意留给我的！
深夜，等艾莉亚熟睡后，我借着床头魔法烛台的微光，贪婪地逐页阅读。
我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哪里是一本书，这分明是一本伪装成律法典籍的、足以颠覆这个世界现有秩序的情报手册！
书中用各种隐晦的暗语和象征性的图画，记载了大陆上各大隐世势力的致命弱点和秘密。
比如，高高在上的圣堂，他们并非无懈可击，而是极度畏惧一种被称为“无罪之血”的物质，一旦接触，他们的圣光之力便会暂时失效。
再比如，以力量和野性著称的狼人，在月圆之夜也无法抵抗一种名为“月泪草”的植物散发的香气，闻到后会陷入短暂的虚弱。
而最让我心跳加速的一页，描绘的是血族。
上面写着，一部分追求永恒青春的血族高层，长期依赖一种名为“影髓膏”的秘药来延缓身体机能的衰老和枯败。
这秘药的副作用，便是会使服用者对某种特定频率的声音极其敏感，甚至产生剧痛。
影髓膏！
我清楚地记得，在玛卡莎的梳妆台上，就有一个精致的黑曜石盒子，里面装的正是这种散发着奇异冷香的药膏！
然而，最让我震惊的，是书本的最后一页。
那一页上，没有文字，只画着一幅繁复的人体经络图，图的中央标注着四个字——【生命源泉】。
图的旁边，用血红色的墨水写着三大禁忌：
其一，不可连续三日大量失血，否则源泉枯竭，神魂俱灭。
其二，不可暴露于神明位面的直接注视之下，否则将被视为“无主神物”，引来高维神祇的掠夺。
其三，不可与契约宿主断绝物理接触超过七个夜晚，否则将引发“源陨反噬”——不仅我会因生命力逆冲而爆体而亡，艾莉亚也将因为失去了唯一的稳定器，血脉彻底崩解，堕落成永世不得超生的嗜血怪物！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冷汗涔涔而下。
原来，我和艾莉亚的契约是双向的！
我不是她在养着的一个宠物血包，我们是彼此共生，缺一不可！
她需要我来维持理智，而我也需要她来稳固我这具随时可能“爆炸”的身体！
这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守护她的意义。
守护她，就是在守护我自己！
书页的最末尾，还有一行用普通笔迹写下的小字，潦草而坚定：
“老东西只剩一只眼，但看得比谁都清——别信律法，信直觉。”
我忽然明白了。
费恩当年失去的左眼，恐怕根本不是什么战场上的意外，而是他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被某些存在强行“抹去”了见证！
他把这本书给我，是在下注，赌我这个“新任源血持有者”能打破这个该死的棋局！
第二天，我的“新麻烦”便如期而至。
玛卡莎带着一脸公式化的假笑，突然宣布将在三日后于古堡举行盛大的“春祭宴”，并已向各大隐世家族的代表发出邀请。
名义上，是为了“庆祝公主殿下血脉稳固，安然度过月蚀之劫”。
可她那双护目镜后闪烁的精光，却毫不掩饰其真实目的——这是一场鸿门宴！
她要借着各大势力的名头，当众向我施压，逼我将“供血”流程公开化、制度化，将我彻底变成血族可以随意支配的财产！
我看着她递来的烫金请柬，心中一片冰冷
当晚，我将那本禁书中的知识，迅速在脑中转化为一个个具体的行动计划。
我以“改善寝殿空气”为由，向费恩申请了几株特殊的夜昙花，开始用我稀释过的血液小心翼翼地浇灌，准备提炼一种可以短暂干扰血族敏锐嗅觉的精油。
我将花园里收集的蜂蜜，混上燃烧后的草木灰和一种红色浆果的汁液，调配出一种无论色泽还是粘稠度都与真实血液极其相似的“假血膏”，小心地涂抹在备用的丝绸护腕内侧。
必要的时候，这会是我制造“供血假象”的关键道具。
而最关键的一步，我开始教艾莉亚玩一个新的“游戏”。
我将那些从禁忌书库里偷背下来的、拗口又危险的古老咒语，拆解成一个个音节，用现代儿歌《小星星》的节奏重新编排。
“星星眨眨眼，结界转一圈……月亮弯弯腰，坏蛋都跑掉……”
当艾莉亚坐在地毯上，一边拍着小手，一边用她软糯的童音笑着唱出这荒诞的歌谣时，我们所在的房间四周，竟真的浮现出一圈微不可察的、流光溢彩的红色光晕！
那一晚，费恩高大的身影在我们的寝殿门口驻足了很久。
透过门缝，我看到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动了一下。
我转头，望着镜子里那个眼神冷静、正在一步步布局的自己，心中再无一丝迷茫。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公主身后瑟瑟发抖、祈求庇护的侍女苏沐了。
我是艾莉亚·冯·莉莉辛特的姐姐，是她通往光明之路上的第一块盾牌，也是她最锋利的一把剑。
这一局，我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漂亮亮。
春祭宴的前一夜，暮色四合，我小心翼翼地取出耗费了整整两天时间才提炼出的、那一小瓶珍贵的夜昙花精油，将它一滴不漏地全部倒入了寝殿中央那尊华丽的银质熏香炉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