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自黑暗的深海中艰难上浮,耳边是仪器单调的滴答声,鼻尖萦绕着消毒水冰冷的气味。
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惨白的天花板。
医务室。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左手手背一阵刺痛,一根冰冷的针头扎在我的血管里,连接着一根输液管。
管内,一种泛着可疑淡蓝色光晕的液体,正一滴一滴地,缓慢而执着地注入我的身体。
“高效补铁剂,能让你恢复得快一点。”维兰德·克劳斯的声音从床边传来,他穿着白大褂,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关切,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我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那袋药液。
我的身体,我那特殊的【生命源泉】体质,正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那不是药,那是毒!
每一滴蓝色的液体进入我的血管,都像一根无形的绞索,死死掐住我的喉咙,试图探寻我血脉最深处的秘密。
窗外天色阴沉,狂风拍打着玻璃,发出呜呜的悲鸣。
挂在我书包上的小南-瓜灯挂饰,此刻正以一种诡异的频率剧烈晃动,发出阵阵刺耳的蜂鸣。
这是我留在上面的精神印记在向我发出最强烈的警报!
这不是治疗,这是审讯!是一场不动声色的血脉探测!
“护士小姐,能帮我倒杯水吗?我口渴得厉害。”我转头,对着刚走进来的护士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趁着护士转身离开的瞬间,我用尽全力咬破舌尖,一股铁锈味的甜腥瞬间在口腔中炸开。
我将一滴凝聚了我全部意志的“净露”——那滴剔透如晨曦的血液,用指尖无声地弹向输液瓶。
奇迹发生了。
那滴净露落入蓝色的药液中,仿佛一滴滚油滴入冰水,瞬间炸开一圈翠绿色的涟漪!
整个输液袋里的液体在半秒之内从诡异的蓝色褪为了纯净的透明,随即又染上了一层生机盎然的翠绿!
下一秒,“哗啦”一声巨响!
医务室的窗户玻璃应声而碎!
一株覆盖在墙外的常春藤仿佛活了过来,无数藤蔓如同一群狂舞的绿蛇,破墙而入!
它们精准地绕过我的身体,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疯狂缠绕上冰冷的金属输液架!
在维兰德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片最粗壮的藤蔓叶片,温柔地、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擦过我手背上的针头处皮肤。
一股阴冷、暴虐的能量,被它从我的体内硬生生抽离!
藤蔓闪电般收回窗外,只在半空中,叶尖滴下了一滴漆黑如墨的血液。
那滴血落在地板上,“滋啦”一声,竟燃起一小簇惨绿色的火焰,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
我闭上眼,大口喘息着,心脏狂跳不止。
他们果然已经开始用药剂来探测血脉共鸣了……我不能再等了!
当晚,我以“需要静养,不便打扰公主休息”为由,拒绝了费恩管家派来的车,独自一人留在了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在角落打了个地铺。
月光如水银般泻下,透过玻璃,洒在窗台那盆绿萝的叶片上,反射出点点银光。
我没有丝毫犹豫,划开自己的掌心。
这一次,我不再吝惜,任由殷红的血珠大颗大颗地渗入教室里每一盆植物的根部。
我闭上眼,口中低声吟唱起一种与我的心跳完全同步的、无声的旋律。
这是意志的共鸣,是生命的契约。
随着我的频率与这片土地的脉搏逐渐契合,我能清晰地“听”到,整个圣玛丽安学院的教学楼地脉,都开始发出轻微的震颤。
吊兰垂下的光丝悄然连接上地板的裂缝,虎皮兰深埋的根系在水泥之下疯狂交织成网,大礼堂那棵百年老榕树,甚至从地底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在回应着我的召唤。
当最后一丝能量注入,我眼前猛然一花,一幅虚幻的立体影像在我脑海中展开:一张由无数根系与光脉构成的、覆盖了整个校园的“生命结界全图”!
而在这张图上,三个刺目的红点,正在缓缓朝着教学楼的方向逼近!
明日,家长开放日,三名伪装成学生家长的圣堂猎魔人,将携带“封印共振器”入场。
而其中最危险、能量反应最强烈的那个信号源,正来自维兰德的医疗箱!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虚伪的暖意。
我在讲台后的黑板上,贴了一张自己连夜手绘的海报,上面用彩笔写着:“欢迎来到春天手工展”。
孩子们带来的五花八门的作品摆满了桌面。
其中最显眼的,是艾莉亚做的那个纸灯笼。
那是用她画花了的旧作业本折成的,外面歪歪扭扭地裹着一层五颜六色的玻璃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绚烂的光斑。
没人知道,那些看似普通的糖纸,是我用稀释到极致的净露,浸泡了一整夜的特殊媒介。
每一片,都是一个微型的能量棱镜。
正午十二点整,当第一缕最炽烈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穿过那个灯笼投射到地面时,奇妙的光斑精准地覆盖了结界在我脑海中标识出的七大核心节点!
我站在教室的阴影里,看着第一缕金光照进来的瞬间,全班所有的植物叶片,都以一个微不可查的角度,微微转向,仿佛在接受一场神圣的洗礼。
几乎是同一时间,藏在墙角盆栽里的一个微型探测器,屏幕猛地一闪,随即冒出一缕青烟,永久黑屏。
走廊尽头,维兰德正死死盯着手中一个突然失灵、屏幕全黑的精密仪器,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没有看见,也永远不会看见,就在那一刻,教室的玻璃门后,艾莉亚正透着门缝,静静地望着他。
她的小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被捏得皱巴巴的画。
那是她昨晚从噩梦中惊醒后,哭着画下的场景:画里的我,站在一片熊熊燃烧的花丛里,背后伸展出由无数藤蔓纠缠而成的巨大羽翼,脚下,踩碎了无数闪烁着符文的冰冷铁盒。
放学后,我将筋疲力尽的艾莉亚抱回古堡,哄她睡下。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后怕与庆幸。
我为她掖好被角,准备离开。
可就在转身的瞬间,我无意中瞥见她放在枕边的、那只攥着画纸的小手。
她的手指,正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轻轻抽动着。
那不是孩童的梦呓,而是一种极为复杂、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反复的编织动作。
那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手势,繁复、优雅,又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威严,仿佛一位远古的女祭司,正在月光下,沉默地编织着凡人无法窥见的,命运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