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阳光灿烂得有些晃眼。
我牵着艾莉亚的小手,重新踏入游乐园的大门。
与昨夜的阴森诡谲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被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空气中飘散着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清新气息,仿佛连风都带着甜味。
我体内的【生命源泉】能清晰地感知到,我昨晚种下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它正在以一种温和而霸道的方式,从地脉深处改写这片土地的“底层代码”。
孩子们在秋千上高高荡起,笑声清脆得像风铃;穿着轮滑鞋的少年少女们从身边飞驰而过,带起一阵青春洋溢的风;就连那些负责检票和引导的NPC玩偶,脸上的笑容似乎都少了几分僵硬,多了一丝温度。
一切都很好。
好得让我几乎以为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直到我路过鬼屋的出口。
一个高大的大熊玩偶人正独自坐在出口旁的长椅上,他没有招揽生意,只是静静地坐着。
笨重的头套被他半摘下来,搭在肩膀上,露出一张年轻却遍布交错伤疤的脸。
那张脸本该是英俊的,此刻却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疲惫。
他微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在阳光下投出的影子。
阳光炽烈,他的影子却像是被无形的刀切割过,边缘残缺不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月牙形。
“我已经三百年没见过完整的影子了。”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那攥紧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不甘与痛苦。
狼人。
而且是血脉被古老诅咒严重侵蚀的狼人。
他们的力量源于月亮,影子也会随着月相而残缺,这既是他们的荣耀,也是他们永世的枷锁。
而像他这样,在烈日下影子依旧残缺的,说明诅咒早已深入骨髓。
艾莉亚在我身边不安地动了动,小手攥得更紧了。
她能感受到那头“大熊”身上散发出的,混杂着暴戾与悲伤的复杂气息。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沉默片刻,缓步走了过去。
我拧开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倒出一小杯茶水。
杯中是我用昨晚被生命源泉净化的抗蚀土壤,紧急催生出的一批薄荷叶泡制的。
茶水清亮,散发着一股能钻进人灵魂缝隙的清凉。
“试试这个。”我将纸杯递到他面前。
他抬起头,那双锐利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狼眸中充满了警惕和审视。
他认出了我。
他没有立刻接,而是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平静的脸上看出什么阴谋。
我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举着杯子,目光坦然。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把夺过纸杯,仰头一饮而尽。
下一秒,他浑身猛地一震,像是被电流击中!
他骇然低头,只见他脚下那残缺的影子,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弥合!
不过短短数秒,一个完整清晰的人形轮廓,时隔三百年,第一次完整地投射在了地面上!
甚至,那影子的边缘,还泛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象征着生命力的淡淡绿边。
“你……你到底是谁?!”他猛然抬头,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眼中的警惕被更深沉的震惊与狂热所取代。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收回空纸杯,淡淡地说道:“效果是暂时的。如果你真的想查清楚这地方的邪气,根除你身上的诅咒,今晚日落之后,通风井A-3区入口,等我。”
说完,我牵着艾莉亚,转身离去。
背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几乎要将我的背脊烧穿。
夜幕再次降临。
这一次,我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我和艾莉亚光明正大地在乐园里玩起了“捉迷藏”,吸引了大部分巡逻NPC的注意力。
而在另一边,那个自称雷恩的狼人少主,已经褪去了笨重的玩偶服,身手矫健地撬开了通风井的铁盖,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无声地潜入了乐园的地下世界。
我则留在地面,借着旋转木马绚烂的灯光和音乐作掩护,将七瓶用【生命源泉】精血高度稀释过的“净露”,精准地埋入了旋转木马、碰碰车场、海盗船……等七个关键节点的下方。
我的资料显示,这里曾是百年前那场邪恶血祭的七个主要阵眼,如今,它们早已成了怨灵滋生的温床,也是为地下“欢愉之井”输送负面能量的核心管道。
当最后一瓶净露被注入海盗船基座的土壤深处时,我闭上眼,双手轻轻按在地面上,口中低声吟唱起一段不成调的旋律。
这不是魔法咒语,而是我与艾莉亚之间心意同步的独特频率。
刹那间,我体内的【生命源泉】之力,循着昨日被我强行打通的情绪经络,如温柔的潮水般缓缓扩散开来!
整片乐园的地脉开始轻微地震动,那七个被我埋下“净露”的节点,如同七颗被点亮的心脏,开始同频率地搏动!
所有被我生命力滋养过的植物,它们的根系在地下疯狂延伸、交错,编织成一张巨大而坚韧的“生机绞网”,精准地缠绕、勒紧了那些输送邪能的青铜管道!
“吼——!”通讯器中传来雷恩压抑不住的低吼,背景音里夹杂着刺耳的能量沸腾声,“管道被堵死了!那些鬼东西在疯狂反噬!井底……井底在沸腾!”
成了!
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不是单纯的堵截,这是结界的反向渗透!
我们不再是被动抵抗,而是在改写这片土地的规则,将它从一个“恐惧牧场”,改造成一个“生命温床”!
任务完成,我们悄然撤离。
走到乐园门口时,艾莉亚忽然停下脚步,她回头,望着雷恩消失的那个通风井方向,小声地,却无比清晰地对我说:“姐姐,大熊哥哥心里的那座冰山,它在化了。”
我心中一动,随即了然。
她感知到了。
这个还未完全苏醒的小公主,已经能凭借本能,捕捉到他人灵魂深处最细微的情绪变化。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正是雷恩。
他换回了便装,脸上的伤疤在月光下显得不那么狰狞。
他远远地看着我们,目光复杂。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摘下了头上的兜帽,对着我和艾莉亚的方向,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
第二天清晨,我在庄园的信箱里发现了一张手绘的卡片。
画上,一只憨态可掬的大熊正坐在长满小花的草地上,舒服地晒着太阳,头顶用稚嫩的笔触写着:“谢谢姐姐们的春天。”
而在卡片下面,压着一封来自费恩的密信,信纸上只有一行字:“共生之钥内部心跳已达95%同步率,钟楼大门……可以进人了。”
我抬头望向远处古堡的钟楼,血色的残月正在隐去,晨曦的光芒已在天边浮现。
这一次,我没有像以往那样感到紧迫和焦虑。
因为我知道,当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去晒太阳时,黑暗……其实就已经输了。
我的目光落在身旁,艾莉亚正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
只是,与平日不同,她怀里正紧紧抱着一小包零食,那是我昨天随手在乐园商店给她买的。
她的小眉毛微微蹙着,像是在守护什么绝世珍宝,白嫩的小手固执地摩挲着包装袋上那个异常醒目的、一轮深红色的月亮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