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那不是错觉。
那是我们构建的“城市梦境网络”初步成型后,与这座都市的生命脉络产生的第一次、最轻微的共鸣。
这股力量还很稚嫩,但它真实存在,像一个刚刚苏醒的婴儿,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然而,敌人显然比我想象的更敏锐,也更疯狂。
第二天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我的手机就尖锐地嘶鸣起来,是小桃。
“沐沐姐!不好了!城东郊区的变电站出事了!”
我瞬间清醒,没有一丝困意。“怎么回事?”
“凌晨五点五十八分,三号变压器异常跳闸,导致整个东区大面积断电!电力公司的人查了半天,说是昨晚雷暴天气造成的线路短路。可是……可是我找维修班的朋友调了断电前一秒的监控录像!”小桃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股毛骨悚然的惊惧,“就在跳闸的瞬间,所有连接那条线路的自动售货机,屏幕全都亮了!统一的画面!就是……就是艾莉亚妹妹坐在南瓜灯里唱歌的样子!”
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画面持续了三秒,然后所有机器和变电站一起断电。现在官方报告出来,只字未提这事,只说是雷击。”
“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我看着身边还在熟睡,小脸红扑扑的艾莉亚,心中警铃大作。
我留下一张写着“乖乖等我,不许乱跑”的字条和她最爱的草莓牛奶,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
变电站外拉起了警戒线,我绕到后方,轻易翻过围墙。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臭氧味,混杂着金属熔化的焦糊气息。
我在草丛里仔细搜寻,很快,指尖触到了一片冰冷的、不规则的硬物。
那是一块被高温熔得不成样子的电路板残片。
而在它扭曲的表面,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符文烙印,像一道狰狞的疤痕,狠狠刺痛了我的眼睛。
——是微缩版的“驯服之契”!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开迷雾!
我瞬间明白了!
那些被净化的糖果纸,那些看似无害的“净化信标”,它们并没有消失!
它们化作了携带我们精神烙印的能量微粒,借着庞大的城市电网,在每一次通电、每一次重启中,像病毒一样游走、复制、扩散!
我们把美梦存进了城市的血管,而敌人,正顺着这些血管,逆向追踪,企图找到心脏的所在——我和艾莉亚!
他们这是要顺着网线来砍我啊!
当晚,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展开了反击。
我找到一家早已倒闭的废弃便利店,角落里那台老旧的自动售货机布满了灰尘,像一具被遗忘的钢铁尸骸。
我撬开投币口,没有放入“梦境胶囊”,而是塞进去一枚特制的空心胶囊。
胶囊内部,只封存了一滴液体。
那是我用一滴【生命源泉】净露,混上艾莉亚一滴珍贵的唾液,精心调配而成的。
它无法净化噩梦,也无法带来美梦,但它能完美模拟出我们姐妹俩独一无二的生命频率。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专门为追踪者准备的、致命的诱饵。
第二天中午,我正在绘制更复杂的城市管网图,家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小桃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脸都白了。
“沐沐姐!出事了!桥西区那台……那台吐绿色神仙水的机器,被人砸了!”
我瞳孔一缩,立刻抓起外套:“带我去!”
现场一片狼藉,机器外壳被暴力破开,零件散落一地。
小桃指着地面:“我来的时候,看到三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戴着墨镜,拿着一个像金属探测仪的东西在这里扫来扫去,然后……然后就在那儿,埋下了一个黑色的铁盒子!”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在机器残骸旁边的地砖裂缝处蹲下身。
撬开松动的砖块,一个巴掌大小的纯黑铁盒静静地躺在泥土里。
盒子的表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倒置的“羔羊归栏”血月图腾,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
我打开盒子,里面空无一物。
他们不是来拆除的,这是在布设新的接收装置!
我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坑洞边缘的泥土,一股极其细微的震颤,正从地底深处传来,像无数只虫子在窃窃私语,又像某种低沉压抑的吟唱。
我猛地想起了钟楼那个神秘的守望者说过的话:“声音能锁魂,也能唤鬼。”
我立刻掏出手机,调出早就下载好的市政管网图,迅速放大到当前区域。
一条猩红的电缆标记线,清晰地显示出,这片区域的老旧电缆,与旧日玫瑰教堂的地下室,共用着同一个接地系统!
我瞬间遍体生寒。
他们要建一个“反向共鸣阵”!
他们要用我们辛辛苦苦播撒出去的、那些被拯救的好梦作为诱饵,反过来污染、侵蚀我们的净化信标,把整座城市的美梦,变成他们圈养羔羊的新牧场!
当夜,暴雨倾盆。
我带着艾莉亚,像两只幽灵,潜伏在桥西区那台被砸毁的机器对面的变电箱阴影里。
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滑落,艾莉亚的小脸被我护在怀里,只露出一双在黑夜中亮得惊人的紫色眼睛。
午夜零点,远处果然传来了低沉的机械运转声。
一道幽蓝色的波纹,猛地从那个埋着铁盒的位置扩散开来,如水波般扫过街道。
沿途的路灯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开始疯狂地忽明忽暗。
我布下的那个诱饵售货机,屏幕“滋啦”一声亮了!
即将闪现出南瓜灯的影像!
就在那一刻,艾莉亚的小手突然攥紧了我的衣角,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愤怒,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姐姐……他们在偷听我们睡觉。”
她闭上眼睛,粉嫩的嘴唇微微翕动,开始哼唱一段我从未听过的旋律。
那音调清澈如山间泉水,却又带着血族始祖特有的、跨越万古的古老韵律。
嗡——!
刹那间,所有受到干扰的机器,屏幕上即将成型的南瓜灯影像瞬间破碎,齐齐闪烁起刺眼的红光!
随即,光芒又在顷刻间转为柔和的翠绿。
屏幕上不再是艾莉亚的笑脸,而是一幅幅活过来的动态剪影:无数获得美梦的孩子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在欢乐地舞蹈。
他们的脚下,无数翠绿的藤蔓破土而出,疯狂生长,像拥有生命的巨蟒,死死缠住了地下的那个黑色铁盒,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将它缓缓拖入了无尽的深渊!
“啊——!”
远处,三名黑衣人猛地抱住头颅,痛苦地跪倒在雨水中。
其中一人的衣领在挣扎中被撕开,露出了额头上那个血红色的月亮烙印——此刻,那印记正像被烧红的蜡一样,冒着黑烟,痛苦地融化、滴落。
我牵着艾莉亚,从阴影中缓缓走出,雨水自动在我们身前一米处分开。
我弯腰拾起他们掉落在地上的、一个造型奇特的接收器,低声对艾莉亚说:“现在,轮到我们打电话给他们了。”
胜利的喜悦还未散去,我正准备研究这个到手的战利品,口袋里的手机却突兀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也不是短信。
而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推送通知,内容只有一张图片——我家公寓楼下的那盏旧路灯。
我心中一凛,立刻拉着艾莉亚闪身躲进更深的巷道。
几乎就在同时,一阵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我家门口。
笃、笃、笃。
清脆的三声敲门声,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