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被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是敌人追上来了?还是那个钟楼上的神秘人?
我下意识地将艾莉亚护得更紧,身体紧绷如弓,准备随时动用“生命源泉”的力量拼死一搏。
艾莉亚在我怀里也感觉到了我的紧张,那双漂亮的紫色大眼睛里,杀意一闪而过。
然而,门外的人并没有任何进一步的攻击性动作。
雨声中,那三声敲门声之后,是一片死寂。
我深吸一口气,示意艾莉亚稍安勿躁,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到猫眼前。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浑身湿透,黑色的风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下面钢铁般结实的肌肉轮廓。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滴落,那只仅存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疲惫,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
是独眼。
那个被我们从“驯服之契”中短暂解放,又重新消失的仆役三人组之一。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打开了门锁。
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的屋檐下,任由积水从风衣下摆汇成小溪。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防水布包裹的东西,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他们昨晚又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在我脑子里放电影……说我本来就是怪物,吃人喝血才是天性。那些画面很真实,我甚至能闻到血的甜腥味。”
我的心沉了下去。
这正是“驯服之契”最恶毒的地方,它不仅奴役你的身体,更要从根源上扭曲你的认知,让你相信自己生来卑劣,只配为奴。
“但是我没有信。”独眼猛地抬起头,那只独眼里燃烧着一簇倔强的火焰,“因为电影放完,我又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梦见我妈给我做的南瓜饼。”他一字一顿,仿佛这三个字重若千钧,“我醒过来的时候,嘴里……真的有那个甜香味,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的目光瞬间转向怀里的艾莉亚。
小公主正眨巴着眼睛看我,一脸“我只是让他做了个好梦呀”的无辜表情。
我明白了。
艾莉亚的力量,比我想象的更温柔,也更霸道。
它不是简单的制造幻境,它能调动一个人内心深处最真实、最温暖的感官记忆!
独眼颤抖着,解开怀里的防水布,露出一本边角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的老旧相册。
他笨拙地翻开,指着其中一张已经严重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一个温柔的女人站在一片奇特的花丛中,对着镜头微笑。
那些花的花瓣苍白如月光,形态宛如一朵朵沉睡的莲花。
“这是我妈,”独眼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种的这种花,叫‘夜语莲’,只在有月亮的晚上开。她说……花会记住被人遗忘的事。”
夜语莲……记住被人遗忘的事。
一道闪电在我脑海中炸开!
我死死盯着那朵苍白的花瓣,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艾莉亚植入的梦境,不仅仅是精神上的安慰剂,她在无意识中,用最纯粹的善意,唤醒了被“驯服之契”强行压制、几乎被彻底抹除的原始记忆!
这才是破解洗脑程序的终极钥匙!
每个人心底,都藏着一朵不愿枯萎的“夜语莲”!
我当机立断,设计了一场“记忆交换计划”。
我立刻联系了小桃,让她动用所有街头关系,组织那些无家可归、在城市角落里游荡的孩子们,在深夜聚集到几台我们标记过的、安全的自动售货机前。
计划很简单。
每个孩子投入一枚硬币,然后闭上眼睛,默念一件自己记忆中最温暖的往事——也许是母亲一个久违的拥抱,也许是父亲亲手修好的玩具,也许是下雨天和伙伴共撑一把小伞的瞬间。
一分钟后,机器会“叮”的一声,返还给他们一颗特制的“梦境胶囊”。
胶囊里,封存着经过艾莉亚用始祖之力悄悄润色过的记忆片段:在那个孩子自己的梦里,他们早已离散或故去的亲人,会站在一片盛开的夜语莲庭院中,带着和照片里独眼母亲一样温柔的笑容,轻声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效果立竿见影。
当晚,城市各处的廉租房和救助站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孩子们的哭喊。
“妈妈!我梦到爸爸了!他没走!他在花园里等我!”
“奶奶!我想起来了!你教我叠的纸飞机!”
大人们被从睡梦中惊醒,诧异地追问,才从孩子们语无伦次的叙述中,拼凑出一个个匪夷所思却又无比真实的梦境。
更关键的是,连锁反应出现了。
每当一个这样的“寻亲之梦”发生,其周边半径五百米内,所有墙壁上、电线杆上张贴的,“羔羊归栏”计划的甜味使者宣传单,都会像被无形的火焰燎过一样,边缘莫名卷曲,焦化发黑!
很快,警局的报警电话被打爆了。
无数市民愤怒地投诉,称那些“神秘的催眠广告”正在严重影响自己孩子的心理健康,要求立刻清除。
三天后,市教育局顶不住压力,发布紧急通知,全面叫停所有合作校园广播中播放的、那首所谓的“舒缓童谣”,并火速成立了联合调查组。
而我,则根据小桃提供的线索,在黄昏时分,走进了一间早已关闭的社区心理辅导活动室。
推开门,惊人的一幕呈现在我眼前。
墙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家长们寄来的信件和孩子们的涂鸦。
信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我的孩子突然抱着我哭,问我为什么以前从不抱他?”
“他把自己最宝贝的甜味使者海报撕了,哭着说那是假爸爸,他要找真的!”
在活动室的最深处,一个男人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他我认识,是曾积极参与推广“舒缓童谣”实验的一名小学音乐教师。
此刻,他手里死死攥着一支录音笔,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播放着自己讲课的声音。
“哆唻咪……哆唻咪……”
他崩溃地喃喃自语:“我明明只是在教音阶……为什么?为什么听着听着,我自己都感觉像是在念一段听不懂的咒语?”
我走上前,趁他不备,取走了那支录音笔。
回到家,我立刻将音频导入电脑进行频谱分析。
果不其然,在那正常的背景音中,我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蔽、频率诡异的叠加波——正是旧日玫瑰教堂那个幕后黑手,塞缪尔惯用的神言咒频残余!
但这一次,它不再是洗脑的魔音。
它已经被艾莉亚那晚反击时哼唱的古老韵律,进行了反向编码,变成了一个“记忆复苏触发器”。
它不再是灌输,而是唤醒。
我望着窗外,暴雨已经停歇,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这座城市在经历了噩梦与美梦的彻夜交战后,显得异常安静。
我转头看向身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的艾莉亚,她的小脸上还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
“你们教会他们忘记爱,我们就教全世界想起。”
黎明的光线,正一寸寸洗亮城市的街道。
昨夜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各个社区公告栏,此刻却显得有些异样。
一些负责清晨保洁的环卫工,正停下手中的扫帚,疑惑地抬头望去。
那上面,似乎在一夜之间,被贴满了某种崭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