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苏醒,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身体里不再是空荡荡的虚弱,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
生命能量像涨潮的海水,拍打着我身体的每一寸堤岸,仿佛随时会溢出。
我明白,这是艾莉亚那滴始祖之血,以及全城无数微弱善意汇聚而成的“利息”共同作用的结果。
它强行撬开了我“生命源泉”体质的某个开关,让我不再是被动泄露能量的香炉,而是可以主动控制阀门的反应堆。
直接用血液救人,就像拆掉承重墙去盖新房,愚蠢且危险。
我需要一个更高效、更安全的能量输出方式。
我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个被独眼拆得七零八落的旧手机上。
一个念头,在我脑中疯狂滋生。
我找到了独眼,这个在拾荒者情报网里以改装电子垃圾闻名的技术宅。
当我把我的想法——将废弃手机的SIM卡改造成可以接收并传导我生命能量的“共鸣芯片”时,他那只独眼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用生物电场作为激发源,通过改造SIM卡的微电路,将其变成一个被动式能量增幅和定向发射器……天才!你简直是物理学界的魔鬼!”他兴奋地搓着手,立刻投入到工作中。
三天后,第一枚“共鸣芯片”诞生了。
它看起来和普通的SIM卡没什么两样,只是背面的金属触点上,多了一圈我用指尖能量烙印上去的、微不可见的生命符文。
我们的第一个实验地点,选在了城西废弃的玫瑰公园。
那里的自动灌溉系统早已损坏,整片花园枯败得如同坟场。
我找到了灌溉系统的主控制器,独眼将那枚小小的芯片,像安装电话卡一样,精准地插入了主板上一个闲置的卡槽。
我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轻轻贴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
没有伤口,没有献血,我只是集中精神,想象着体内的生命能量顺着我的手臂,像溪流一样缓缓注入面前这个铁盒子里。
芯片,就是我的转换器和放大器。
几乎没有消耗感,前后不过十秒。
我收回手,和独眼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紧张与期待。
我们等了二十四小时。
第二天黄昏,当我们再次回到公园时,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彻底失语。
整片枯园,一夜之间,万千玫瑰怒放!
每一朵都开得比最盛大的庆典上的花束还要饱满、艳丽。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近乎实质的芬芳,引来全城的蝴蝶绕着花海盘旋飞舞。
我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拨开一朵玫瑰的花瓣,在最深的花心处,一枚比米粒还小的微型芯片正嵌在那里,闪烁着几乎看不见的微光。
这就是我的新“武器”——一个针对家暴施虐者的心理震慑装置。
那个饱受丈夫暴力折磨的母亲,会以“园丁”的身份,将这朵玫瑰带回家。
当她的丈夫再次扬起拳头,谎称自己只是“喝多了”时,这枚微型芯片就会被她悄悄激活,播放出我预先录制好的一段语音,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钻进那个男人的耳朵里:“你说谎的时候,心跳会快0.7秒。”
这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诅咒。
我的能量,将通过这朵花,持续监视着他的每一次心跳。
灰鸦在公园对面的高楼上,远远地看了三天。
他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由我一手创造的、不科学的奇迹。
第三天清晨,他走了。
在他之前站立的位置,那把陪伴他多年的、六根琴弦齐断的旧吉他,被挂在了一棵同样开满鲜花的树上。
风吹过,一张字条从吉他音孔里飘落。
上面写着:“我不配当先知,但可以当邮差。”
与此同时,艾莉亚的变化也越来越显著。
她白天保持清醒的时间,从十二分钟,延长到了半小时,一个小时,甚至更多。
某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十点,她不再需要哼唱摇篮曲,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台上画画。
我好奇地凑过去,心脏猛地一缩。
她笔下的不是童话城堡,而是一幅无比精确的城市地下剖面图。
密如蛛网的地下管网,纵横交错的电缆走向,甚至连街灯婆婆那些隐秘的能量节点位置,都被她分毫不差地标注了出来。
她白嫩的手指,点在城市钟楼下方一处诡异的空白区域,仰起头对我说:“姐姐,你看,这里有个‘空格子’,像是被谁用橡皮擦给擦掉了,是被人删掉的记忆。”
我立刻取来城市规划图,反复比对,最终确认,那个“空格子”所对应的地面坐标,正是三百年前,圣堂用来镇压一具远古神尸的封印井!
当天夜里,我避开所有人,带着一小瓶稀释过的“净露”,来到了那口早已被水泥封死,只留一个排水栅格的古井旁。
我拧开瓶盖,将淡绿色的液体缓缓倒入栅格的缝隙中。
液体渗入地底的瞬间,整座城市的街灯,同步剧烈地频闪了三次!
紧接着,我脑海中响起了街灯婆婆那独特的、带着电流嗡鸣的声音,但这次不是语言,而是一段急促而清晰的摩斯电码。
那是一组坐标,指向市中心图书馆,地库,第三排书架。
我找到了那本编号为L7的《气象年鉴》。
书页已经泛黄发脆,在夹页中,我摸到了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如同羊皮纸的契约。
展开它,五个早已干涸的血指印触目惊心,标题是用古血族语书写的——《莉莉辛特家族与风雪之神的断约书》。
我将契约锁进保险箱的那个晚上,晴朗的夜空之上,滚过沉闷的雷声。
一道撕裂天幕的银色闪电,精准地劈在城市中心的钟楼顶端!
“当——”
第七声钟响,不期而至。
但这一次,钟声没有像上次那样戛然而止,而是拖着悠长的尾音,比正常多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卧室里,原本已经睡熟的艾莉亚猛然睁开双眼,那双紫水晶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与她年龄完全不符的、阅尽千帆的沧桑。
她用一种成熟、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语调,清晰地说:“祂们知道了。”
话音刚落,她便重新陷入沉睡。
我惊骇地冲到窗前,骇然发现,城市里所有被我催生出的花朵,它们的叶片背面,竟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银色符文。
那些符文在月光下流转,共同组成了一句话:“你们用了不该用的时间。”
街灯婆婆的声音最后一次在我脑中闪过一个短促的讯号,便彻底陷入了死寂。
我回到床边,将像小猫一样蜷缩着的艾莉亚紧紧抱在怀里,四周一片死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与我为敌。
我拿出随身的录音笔,按下了录音键,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如果神要惩罚我们偷了这一分钟……那就让他们看看,在这一分钟里,我们到底种下了多少个春天。”
远处,小桃骑着单车驶过积水的路面,她车筐里新领的一沓空白卡片被风吹起,哗啦啦翻飞,像一群等待落笔去描绘命运的、洁白的翅膀。
这份反抗让我感觉像是开启了一个新的纪元。
但我当时并不知道,那被偷走的一分钟,它的代价早已被悄悄清算,账单没有写在星辰之上,而是铭刻进了我自己的血液编码里。
我醒来后的第三天,地下诊所的安雅医生拿着我最新的血液检测报告,用颤抖的声音打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