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呼吸微微一滞,心脏却奇异地平静下来。
我知道,那是小桃她们的杰作。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尚未完全刺破云层,城市的脉搏还未苏醒,但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经在我铺开的棋盘上,悄然宣告了胜利的开端。
那些崭新的东西,是无数张用蜡笔画成的简笔画。
画风稚嫩,线条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定。
画面中央,是一个被夸张描绘的血月娃娃,它的身体被一根粗壮的、长满尖刺的绿色藤蔓狠狠刺穿。
娃娃的下方,用孩童特有的、大小不一的字体写着一行字:“坏娃娃会被姐姐关进瓶子!”
起初,这被当成了一场无伤大雅的孩童恶作剧。
早起的上班族路过时只是莞尔一笑,甚至有家长拍照发朋友圈,配文“现在的小孩真有想象力”。
然而,当夜幕再次降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第一个惊恐的电话打进了“安眠奶昔”的经销商热线,一个中年男人在电话里咆哮,说他昨晚喝完奶昔,梦见的不再是那个能带来平静的月亮娃娃,而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面无表情地拿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罐子,追着他跑了一整夜,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坏东西要收走”。
他不是个例。
紧接着,投诉电话如同雪崩般涌来。
所有看过那张诡异涂鸦的人,无一例外,当晚的“安眠奶昔”都变成了“追魂噩梦”。
经销商的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他们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再卖下去公司就要被愤怒的市民踏平了。
一夜之间,几乎所有渠道的“安眠奶昔”都紧急下架,市面流通量断崖式锐减。
我站在窗边,看着小桃发来的“战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就是我教给孩子们的“反诈宣传”。
她们用最纯粹的眼睛,临摹下我给出的、象征着生命与净化的信标图案。
更妙的是,我让小桃将我用“生命源泉”稀释过的净露分发下去,让孩子们在画画前,将画纸浸泡其中。
每一张看似普通的涂鸦,都成了一座移动的、微型的净化结界。
它们无法攻击,却能精准地驱散并反制那邪恶的神言咒频。
但这还不够。我要的,不是让他们恐惧,而是让他们彻底清醒。
是时候,献上最后一击了。
我联合了独眼和小桃。
独眼利用他曾经的渠道,弄到了“甜味使者”营养餐的全套包装材料。
而我,则将最后一批“梦境胶囊”,用我的生命能量彻底重构,改装成了一包包“觉醒糖包”。
外观与正品别无二致,只是包装袋上那个微笑的娃娃logo,被我巧妙地修改成了被一根绿色藤蔓缠住脖子的模样,笑容显得格外僵硬诡异。
借助小桃那张遍布全城的拾荒儿童情报网,这些“觉醒糖包”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替换进了三家仍在顶风作案、偷偷分销的便利店货架上。
当晚,第一个“中招”的消费者,是一位加班晚归的年轻母亲。
她本想买给吵着要“甜味娃娃”的孩子助眠,却因为口渴,自己先撕开喝了一口。
十分钟后,她瘫坐在地铁站的长椅上,拨通了早已分居丈夫的电话,嚎啕大哭:“对不起……王建军你这个混蛋!对不起……妈!那天搬家,我不该……我不该把你最宝贝的那张照片给扔了……我对不起你……”
哭诉之后,她擦干眼泪,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拨通了报警电话,举报前夫家中常年藏匿着大量来路不明的邪教宣传资料。
多米诺骨牌,轰然倒塌。
一个兢兢业业的公务员在午休时误饮,猛然从噩梦中惊醒,他梦见自己当初在一份“特殊儿童转化项目同意书”上签字时,自己的笔迹竟扭曲成了三个血淋淋的大字——“救救我”。
他冲进档案室,不顾一切地翻出了那份文件。
一个德高望重的儿科医生,在品尝了护士孝敬的“新口味营养餐”后,当场呕吐不止,脑海中清晰地回忆起,自己曾不止一次,为那些陷入昏迷的“问题患儿”注射过所谓“镇静剂”的不明药剂。
整个城市,仿佛陷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集体良知觉醒风暴。
那些被“驯服之契”和神言咒语强行压制、篡改的记忆与道德,在艾莉亚那温柔而霸道的始祖之力面前,不堪一击。
深夜,暴雨初歇。
我独自一人,来到旧日玫瑰教堂对面,那台最后的、也是网络核心的自动售货机前。
我从口袋里取出那把冰冷的黑曜石钥匙,没有投币,而是直接将其插入了那个早已锈蚀的投币口。
“嗡——”
机器发出一声悠长的轰鸣,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被唤醒。
下一秒,整条街道的供电系统猛地闪烁了一下,刺眼的白光瞬间被一层柔和的淡绿色光晕所取代。
全城,所有曾被我们激活过的售货机,在同一秒,“叮”的一声,弹出了最后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全新的卡片。
卡片的正面,不再是冰冷的娃娃,而是艾莉亚抱着一个南瓜灯,笑得眉眼弯弯。
背面,只有一行简单而温暖的字:“谢谢你记得我。”
与此同时,“当——”
远处,圣米歇尔钟楼的方向,悠悠传来第七声钟响。
比平常,多了一下。
盲眼的守望者拄着他的白蜡木杖,悄无声息地立于塔顶,任凭夜风吹拂着他灰白的袍子。
他“望”向城市地脉中那股新生的、磅礴的生命气息,干瘪的嘴唇微微翕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封印……松动了。但她带来的,不是预言中的疫病,是根。”
我拔出钥匙,转身离开。
身后,那台自动售货机缓缓流淌出淡绿色的光液,无声地渗入地面,在城市的地下管网中汇成一条细流,蜿蜒着,流向更深、更黑暗的地底深处。
艾莉亚在我怀里吃饱喝足,已经睡得迷迷糊糊,小脑袋靠在我肩上,软软地嘟囔了一句:“姐姐……门开了哦。”
我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银发,笑了:“嗯,咱们回家。”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
小桃骑着她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正朝着我飞驰而来,夜风将她的马尾吹得高高扬起。
她的车筐里,堆满了崭新的、一叠叠空白卡片,在路灯下泛着洁白的光。
人还没到,她兴奋的大喊声已经穿透了宁静的夜色:
“姐姐!接下来,我们做自己的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