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像不要钱似的洒满花园，空气里全是泥土混着青草的腥甜味。
艾莉亚这小祖宗今天精神好得过分，硬是拽着我站在花园正中央那块最大的空地上，非要我给表演个绝活——“让影子跳舞”。
“姐姐，动一动嘛！就像昨晚那个大姐姐一样！”她仰着小脸，紫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黄油曲奇。
我嘴角一抽。
昨晚那是伊萨朵拉的残魂显灵，那是高大上的血族秘辛，现在怎么就成了街头杂耍了？
“殿下，影子是物理现象，它只会跟着我动，不会自己蹦迪。”我试图用九年义务教育的物理知识感化她。
艾莉亚腮帮子一鼓：“骗人！它明明在看我！”
我刚想吐槽这孩子是不是动画片看多了，视线无意间往下一扫，头皮瞬间一麻。
脚下那一滩原本应该死板贴地的黑影，竟然真的……蠕动了一下。
不是那种光线变化带来的视觉误差，而是像一块黑色的果冻，在边缘处试探性地抖了抖。
我深吸一口气，盯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鬼使神差地低声说了句：“行吧，给个面子，跳一个？”
话音刚落，那团影子就像是被注入了灵魂的面团，迅速收缩、拉长。
它没有变成我现在的模样，而是化作了一个只有艾莉亚那么高的小小人形。
紧接着，它踮起那双并不存在的脚尖，笨拙地在草地上转了个圈。
那动作既不优雅也不流畅，甚至有点左脚绊右脚的滑稽感——但这分明就是艾莉亚平时开心时乱蹦乱跳的翻版！
“哇！姐姐好厉害！”艾莉亚兴奋得直拍手，手里的曲奇渣掉了一地。
我却看得后背发凉。
这玩意儿的学习能力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这是在搞AI深度学习吗？
头顶的树梢上，几只乌鸦扑棱着翅膀落下来，那只瞎了一只眼的头领歪着脑袋，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炸开，带着一股子毫无起伏的机械感：
“它在学她……也在学你。那是两份记忆的混合体。”
还没等我细想这“混合体”是个什么危险系数，老天爷就像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午后，一场暴雨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原本还活蹦乱跳的艾莉亚，被雷声一吓，整个人瞬间蔫了。
回到卧室时，她已经蜷缩在床角，小脸烧得通红，牙齿都在打颤。
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气，隔着被子我都能感觉得到。
“冷……好黑……”她闭着眼呓语，小手在空中胡乱抓着。
我心里一紧，赶紧脱鞋上床，连人带被子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不黑，姐姐在这儿。”
就在我抱住她的瞬间，胸口那朵沉寂了半天的黑玫瑰印记猛地搏动了一下。
像是一声沉闷的战鼓。
一股滚烫的暖流从心口喷涌而出，顺着我的血管疯狂冲刷，最后源源不断地渡进艾莉亚冰凉的身体里。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一次，“那个东西”也动了。
原本因为阴雨天而显得极淡的影子，竟然违背了光学原理，像一层黑色的流体，顺着床单慢慢爬了上来。
它没有像之前那样只是机械地模仿，而是有了明确的目的性。
它轻轻地覆盖在艾莉亚颤抖的后背上，化作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黑纱。
我惊愕地伸手去摸，指尖传来的触感竟然不是冰冷，而是一种温吞的、带着体温的触感，就像是一床刚晒过太阳的绒毯。
更让我呼吸一滞的是，在那层黑影头部左眼的位置，一点极淡的、灰烬般的火光幽幽亮起。
那是伊萨朵拉的标志。
这一刻，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血族女王，那个只有杀戮本能的残魂，竟然以这种方式，和我一起守护着这个脆弱的小生命。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你体内的两个人格，终于在“带娃”这件事上达成了统一战线。
到了后半夜，雨终于停了。
艾莉亚的烧退了下去，呼吸也变得绵长平稳。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从她脑袋下抽出来，披了件外套走到露台上透气。
空气湿漉漉的，混着泥土味。
我低头看着脚下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如果它能“护主”，那能不能……干点别的？
视线落在露台栏杆上，那里放着一支白天老管家刚剪下来的蓝鸢尾，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雨珠。
“喂。”我盯着影子，试探性地发出指令，“去把那支花拿过来。”
影子静止了两秒。
那种感觉很像是在面对一个刚学会听指令的修狗，它似乎在理解“拿”和“花”这两个概念。
就在我以为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的时候，它动了。
那道黑影顺着地面拉长，像是一条灵活的黑蛇，顺着墙壁蜿蜒而上。
它并没有变成什么触手，而是再次化作一只纤细的手臂形状。
影子的手指轻轻触碰到那支蓝鸢尾的花茎。
没有我想象中的穿模，也没有直接把花捏碎。
它竟然真的握住了实体！
下一秒，那支花凭空飘起——不，是被影子“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摊开手掌，那支蓝鸢尾稳稳地落在我的手心，连花瓣上的露珠都没有震落。
而在影子那漆黑的指尖即将缩回地面的瞬间，我分明看到了一抹极细的、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金色光芒一闪而过。
那是属于我的“生命源泉”的力量。
我猛地攥紧了手里的花茎，心脏狂跳。
它不仅仅是在复刻动作，它在理解我的意图，甚至在主动调用我体内的能量去干涉物质世界。
远处的山峦间，隐隐传来几声闷雷。
露台边缘的几只影鸦齐刷刷地转过头，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影子，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低语：
“它想活……它不甘心只做个影子。”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背后的深意，鼻尖忽然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不是雨后的泥土味，也不是花香。
而是一股……像是烧焦的蜡烛混杂着某种劣质香精的刺鼻气味。
那是圣水蒸发后的味道。
我猛地转头看向宅邸外围那片漆黑的树林。
在这寂静得有些过分的深夜里，几点微不可察的白光，正像萤火虫一样，贴着庄园的防御结界边缘，一点点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