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城主府书房,灯火通明。里奥·沃尔顿城主坐在宽大的橡木书桌后,指间捻着那枚小巧的银质发夹。跳跃的烛光下,狮鹫徽记反射着微冷的光芒,那振翅欲飞的姿态,与他记忆中洛瑟恩王旗上的图案别无二致。
凯尔副官站在桌前,眉头紧锁,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推测:“舅舅,这工艺…只有洛瑟恩的王室才能拥有的专属装饰品。难道说…城外难民中,真的有…”
他没有说完,但里奥已然明了。一个大胆,甚至有些荒谬的猜想在他心中成型。
传闻中在城破时神秘失踪的洛瑟恩王女,或许并未远遁,而是就藏身于城外那片绝望的营地之中。这可能吗?
“仓库损失如何?”里奥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他将发夹轻轻放在铺着地图的桌面上。
“清点过了,只少了一些熏肉和黑麦,价值不高。但…陷阱被触发,守卫被戏弄,这才是那些贵族老爷们无法容忍的。”凯尔顿了顿,声音压低,“我们是否立刻…?”
立刻召集军队,彻查难民营,揪出这位窃贼,这本是最直接、最符合王都命令的做法。既能平息贵族怒火,也能向王都展示他的效率和忠诚,但里奥的目光却越过发夹,落在墙上一幅陈旧褪色的挂毯上。
那是许多年前,他作为扈从访问洛瑟恩时,安塞尔国王亲自赠予的礼物,上面描绘着两国骑士在边境并肩抵御兽人的场景。那时,安塞尔拍着他的肩膀,称他为值得托付后背的年轻人。老友巴顿骑士长爽朗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
他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一边是冰冷的王命、贵族的压力、城邦看似稳定的“大局”;另一边,是故国的恩情、数千条鲜活的生命,以及…一个可能还活着的老友的遗孤。
良久,他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沉静果决。
“传令:仔细评估仓库所有损坏,详细记录。明日一早,你带一批值得信任的手下一同随我出城。”他看向凯尔,语气不容置疑,“在我们弄清真相之前,我不希望有任何过激的行动惊扰到城外的人,明白吗?”
凯尔看着舅舅眼中深藏的情绪,重重点头:“是,大人。我立刻去安排。”
与此同时,难民营地,艾莉亚的帐篷内。
油灯如豆,映照着她苍白而焦虑的脸庞。伤口虽已被治愈,但内心的惊惶却难以平复。发夹的遗失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口,那不仅是身份的证明,更是催命的符咒。
“冷静一点,小公主。”
塞拉菲娜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她不知何时已来到艾莉亚面前,冰凉的手指轻抚过对方脸上已愈合如初的皮肤,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他们恐怕早已找到了你的发夹。”塞拉菲娜的红瞳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但若他们铁了心要驱逐你们,军队的马蹄声此刻早已踏破营地的宁静。为何现在仍风平浪静?”
艾莉亚怔住,混乱的思绪仿佛被这句话劈开一道缝隙。
塞拉菲娜后退一步,兜帽的阴影再次遮住她的面容:“愤怒和恐惧解决不了问题。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懊悔今晚的失误,而是好好考虑,明天当城主亲自前来时,你该如何与他交涉。”
她的语气平淡,却字字敲在艾莉亚心上:“记住,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战场。你只能靠自己。”
说完,她转身掀开帐帘,走入外面冰天雪地的寒夜中,如同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静静地矗立在营帐前,如同一尊忠诚的黑色守护神雕像,与风雪融为一体。
帐内,艾莉亚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躁动的心绪平复下来。塞拉菲娜说得对。逃避和恐慌毫无意义。
她走到帐篷边缘,透过缝隙看向外面。雪花飘落在塞拉菲娜的兜帽和肩头,她却纹丝不动。而更远处,是蜷缩在简陋帐篷里,依靠着微弱篝火取暖的子民们,他们信任的目光,他们生存的希望……
父亲将最后生机留给她的决绝面容,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只能靠我自己…” 艾莉亚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眼眸中,惊慌与无助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所取代。
无论如何,她必须为自己的子民,争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哪怕代价是暴露自己,直面未知的命运。
夜色深沉,风雪未歇。但艾莉亚的心,却在绝望的冰原上,找到了一丝必须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