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风如同无形的冰刃,刮过费伦渡口外空旷的雪原。厚重的城门在绞盘声中缓缓开启,城主里奥一马当先,身后跟着包括凯尔在内的十余名精锐骑兵,马蹄踏碎积雪,径直朝着难民营地奔驰而去。
营地边缘,艾莉亚已然在此等候。她换上了一身浆洗得略显僵硬、但已是她能找到最干净的亚麻布衣,外面罩着一件不知塞拉菲娜从何处弄来的、厚实温暖的深色熊皮大衣,这为她增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威仪。她孤身站在雪地中,身后是寂静而忐忑的营地,身前是越来越近的骑兵队。
里奥在距离她十步远的地方勒住战马,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只带着凯尔,缓步走向艾莉亚。铠甲与佩剑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艾莉亚没有退缩,她迎着里奥审视的目光,微微昂起头,行了一个标准的、属于洛瑟恩王室的见面礼。不等对方开口,她便清晰而平静地说道:
“里奥·沃尔顿城主,感谢您的到来。我是艾莉亚·温莎,洛瑟恩王国的王女。”她顿了顿,直视着对方,“过去一段时间,城中仓库的失窃事件,皆是我的所为。一切后果由我承担,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我这些无家可归的子民,能在这个寒冬里活下去。”
里奥深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上面还带着未完全褪去的稚嫩,但更多的是一种经历巨变后的坚毅。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语气复杂:“当我看到这枚发夹时,便有所猜测……看到您还活着,安塞尔陛下在天之灵,或许能有一丝慰藉。”他提及老国王的名字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与伤感。
“慰藉?”艾莉亚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若父王看到他的女儿如今只能靠偷窃来延续子民的生命,恐怕只会更加痛心。”
“殿下,我理解您的处境。”里奥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现实的冷酷,“但您也必须理解我的难处。王都的命令、城内贵族的压力……费伦渡口无法长期收容如此数量的难民。我可以尽力保全您,以私人名义提供庇护,但这些难民……他们必须离开。”
“离开?”艾莉亚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决绝,“城主大人,您要我抛弃他们,独自求生?那与坎特那个叛徒何异?我是洛瑟恩的王女,我的生命与我的子民同在!若您要驱逐他们,那就连我一起驱逐!”
气氛瞬间紧绷起来,寒风似乎都为之凝滞。凯尔担忧地看向自己的舅舅,又看向眼前这位倔强的公主。
就在这时,里奥的目光越过艾莉亚,落在了她身后几米外,那个如同融入阴影般的黑袍身影上。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对眼前的紧张对峙毫不在意,兜帽下的面容隐没在黑暗中。
“她是谁?”里奥问道,带着一丝审视。
艾莉亚心中一紧,面上却维持着镇定:“她是我的暗卫,洛瑟恩最后一位忠诚的守护者。”这个借口她早已准备好。
里奥深深地看了塞拉菲娜一眼,那双隐藏在黑袍下的身影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感,绝非常规的宫廷护卫。但他没有深究,眼下有更重要的问题。
长时间的沉默在寒风中蔓延,只有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里奥的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最终,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向前迈了一小步,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艾莉亚和近处的凯尔能听见:
“公主殿下,您的坚持令我动容,也令我羞愧。”他话锋一转,“听着,这是我所能做的极限:我会动用我的权限,以‘清理通道、避免疫病’的名义,向你们提供一批必要的食物和基础御寒衣物。这能暂时缓解你们的困境。”
艾莉亚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但是,”里奥的语气斩钉截铁,“一旦物资送达,三日内你们必须立刻离开费伦渡口的管辖范围。这不是请求,是最后的通牒。城里的贵族们早已不耐烦,他们的私人武装不受我完全控制。如果你们继续停留,我无法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可能是任何人都无法控制的流血冲突。”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出路。艾莉亚明白,这已经是这位城主在自身立场上能做出的最大努力和冒险。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感谢您的努力,沃尔顿城主。我们会接受您的条件,并在收到物资后离开。”
里奥微微颔首,似乎也松了口气。他从铠甲的内衬口袋里,取出了那枚精致的狮鹫发夹,递还给艾莉亚。
“这是您的物品,物归原主。”
艾莉亚接过还带着对方体温的发夹,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刺痛着她的掌心。她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再次道:“谢谢。”
里奥没有再说什么,与凯尔转身,利落地骑上战马,带领着骑兵队,如同来时一般,绝尘而去,消失在城门之后。
艾莉亚久久地站在原地,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她松开手掌,看着掌心的发夹,然后毅然转身,走向一直静立不动的塞拉菲娜。
“塞拉菲娜,”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我需要你的帮助。能否……帮我在城内弄到一份地图?越详细越好,最好是标注了附近路径、水源和可能栖息地的。”
塞拉菲娜兜帽下的红瞳似乎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她优雅地微微躬身,语调恢复了那种带着钩子的妖娆:
“悉听尊便~我的公主殿下。看来,我们即将开始一场有趣的……旅行了。”
她听懂了艾莉亚未言明的决定,在接受里奥城主的物资后,带领这群无家可归的人,踏上一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求生之路。
是夜,塞拉菲娜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穿梭在费伦渡口错综复杂的街巷与阴影中。她避开了主干道和巡逻队,左转右绕,最终来到了一处隐藏在破败城区深处的、由废弃仓库改造而成的场所。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汗水和酒精混合的刺鼻气味。巨大的空间中央,是一个简陋的拳击台,两名浑身是汗、肌肉虬结的壮汉正在台上进行着毫无章法的血腥搏斗,周围围满了疯狂下注、嘶吼呐喊的人群。他们争夺的冠军奖励,不过是区区五十枚金币。
“喔~瞧瞧这是谁来了!”一个尖锐而热情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个身材比矮人还要矮小几分,穿着花哨丝绸马甲、留着两撇精心打理小胡子的侏儒,推开身边两位穿着暴露、身材火辣的妓女,满脸堆笑地朝着塞拉菲娜快步走来。他搓着手,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真是稀客啊!尊敬的‘影鸦’女士,是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小小的欢乐窝来了?莫非又有什么好生意关照小弟?”
塞拉菲娜兜帽下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